不能让张悟本倒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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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悟本倒下了。张悟本事件有两个方面,表层是要不要讲科学,深层是要不要讲法治。至今为止,人们注意的是第一个方面,而没有注意到第二个方面,其实,第二个方面的重要性不下于第一个方面。

任何有起码科学知识、生活经验和判断能力的人,不难看出张悟本的神奇医术根本不可信。可悲之处正在于,某些国人就是缺乏科学知识,也缺乏常识,更缺乏判断力。虽然“神医”之类的闹剧也发生在其他国家,甚至在科学技术发达的社会,因为这类事情的出现有非常深刻、复杂的认识根源,但闹剧的规模这么大,也还是有特殊之处。事实上,大半个世纪中我们的社会条件和氛围是不大力倡导科学知识,不尊重常识,特别扼杀判断力的。谈到张悟本简单而有奇效的治疗,我不由得想起在“”中发生的多起类似闹剧,比如打鸡血治百病、清晨喝冷开水治百病、做甩手操治百病,以及针刺麻醉之类。

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在世界上近200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医疗卫生的公平性排位靠后。此外,在如今国学热等甚嚣尘上的氛围中,国人滋长了靠中国传统可以轻易超越西方科学理性,出奇制胜的心理,张悟本乱象并不是这种倾向唯一的或最重要的表现。

从2010年5月下旬起,张悟本成了整治行动的目标。许多医学专家站出来揭发和批判他的那套是无效的、不科学的,是欺骗(这是应该的,但他们以前为什么不说呢)。原来争相吹捧他的媒体,尤其是电视,大力抨击他,书店把他的书下架。6月初,他坐堂咨询的悟本堂被当作违章建筑拆除,他由此销声匿迹。

张悟本最有可能定的罪名是非法行医,但相关卫生部门检查的结果表明,张悟本没有开药方治病,只是做养生健康咨询;悟本堂没有销售过药物,它持有食品流通许可证;也没有具体的、亮出真实姓名的患者投诉。至于天价收费,工商管理部门说,那是一种市场行为,法律法规并没有禁止。

张悟本曾在新闻会上出示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科技合作中心对其疗效进行的抽样调查结果,说痊愈、显效和见效的总共占70.9%。有人指出这个数据不可信,单位没有权威性,这是追查的一个突破口,但没有正式机构去做。还有人认为,悟本堂在经营、纳税方面很可能查得出问题,但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证据,不知是没有查出问题,还是认为弄倒张悟本可以硬干,毋须提供证据。

张悟本及其团队的善后工作似乎进行得相当不错:预约挂号可以退钱,《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一书可以到书店去退货。悟本堂的常务副总裁对于目前的局势显得十分从容和自信,他称张悟本虽不再露面,但心态平和,他还说就算张悟本不能干了,还可以再弄一个李悟本,在国内不能干了,还可以去海外大发展。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对于公司和张悟本的前景,他们仍然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因为张悟本并没有真正倒下。这个说法虽令人不安,但很可能情况就是这样,果真如此,那么无论从科学还是法治的角度,都使人感到悲哀。

对于张悟本的落难,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张悟本不再招摇撞骗,许多患者可以不再浪费钱财,贻误治病时机;忧的是这样让张悟本倒得不明不白,是在执法方面树立了一个坏榜样。如果我们对于不要证据、不按程序清除坏人坏事习以为常,总有一天我们会对不要证据、不按程序伤及好人束手无策。我们在这方面有过惨痛的经验教训。当前,我们希望有大力度的举措维护社会的安稳和安宁,但是,我们同样关心执法的程序合法性,不希望法律被撇在一边。当人们为张悟本的,为某些黑社会分子受到严厉惩治拍手叫好时,还需要对另一种倾向保持警惕。

在任何时候、任何问题上都不要忘了法治。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