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不一定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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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报登了一篇稿子，说我国第一大瀑布――贵州黄果树大瀑布非昔日之大瀑布了。同时还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大瀑布确实没有了，只有几小股水向下流，一点气势都没有；另一张是过去大瀑布的旧照片，气势磅礴。这一对比，现在的大瀑布好像确实完了。

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样糟呢？不一定。1985年，我去黔西南采访，坐着长途客车从黄果树瀑布正前面过去。我看到那个有名的大瀑布只有几小股水，和现在这位先生登的照片差不多。我看了很泄气，本来打算回来时专门住下好好看看，这下下了决心，回来不住了。可是，等我到几个县采访半个月回来又坐上长途客车从大瀑布面前经过时，大吃一惊，大瀑布的水大得很，就和过去旧照片上的气势一样。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上了一时判断错误的当，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果树大瀑布上游是一条河，既然是一条河，就有可能有时水多，有时水少。这次那篇文章的作者写的是亲眼所见，照片也是真实的。我想他要住得时间长一点，就不会和我一样，用一时的现象做一个大结论。这件事弄不好是会大大影响那里的旅游业的。

1978年夏天，农业部的一位负责人去大寨参观，回到北京就大大地揭了一下大寨的问题，后来他的意见还登在了公开发行的刊物上。他有的意见是对的，有的意见就是只粗粗地看了一下表面现象，因而说了错话。如说大寨的“海绵田”，“言过其实”，根本谈不上“海绵田”。他大概没细问一下，这个“海绵田”正好是他所在的农业部给叫出来的。它是1964年的农业部部长廖鲁言奉总理之命带着一些农业科技人员在大寨住了好些日子后，总结出大寨人种地，上有机肥多，注意深耕，土壤是团粒结构多，因而保水保肥性能好，对农作物生长有利，就取了“海绵田”这么个洋名字。当时大寨人还不知什么叫“海绵”。这只是个形象的叫法，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标准，不存在什么“言过其实”的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应该首先是农业部总结的问题。

这位负责人爬上了大寨的虎头山后，看到那上头长的小麦太差了，就说“只六七寸高，麦穗只有几粒瘪籽”，“这样的麦苗怎么能高产”。这些话都登了出来。那几小块地里的小麦，我也见过，麦苗只有一尺来高，麦穗比大头苍蝇大不了多少，而且苗十分稀。那几小块地土层很薄，石头子很多，大寨人称之为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实际上这位负责人如果深入了解一下为什么那么会种地的大寨人要去种那种烂地，就可以发现我国当时的一个重要的政策问题。但是他没有。那几块烂地不是大寨大队种的，不值得去费那个劲，那是山顶上大虎牧场的几个人自己开荒种的。他们为什么要去费那个劲呢？可怜得很，只是想多吃几口白面。当时我们国家的粮食是由国家统购统销的，不准上市买卖，大寨的地又不适合大量种小麦，费了很大劲在好地上种一些，每人每年也只能分到50斤麦子，在当地还算分得多的。所以，大寨人平时主要是吃玉米和少量小米、豆面，只有过年过节和待客人才能吃白面。在这样一种无奈的情况下，大虎牧场的几个人就自己开荒，种了那么几小块烂地，他们会种地，知道收不下几粒，心里想的也是能收几粒是几粒。那位负责人当时要深入了解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同情他们，可能就不会讲那种批评话，而是会向中央反映实际情况，改革过去的政策。这件事，后来就不再成问题了。改革以后，搞市场经济了，昔阳县用自己的煤去换河北省的白面，吃白面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可见，眼见不一定为实。天下的事很复杂，我们认识事物也得复杂一点，光凭简单的直观，看到一点表面现象就做结论是危险的。我们长着一双眼睛，首先要看全面，要看全过程，看此事和彼事的前后左右关系。我们还有嘴，有耳朵，鼻子，特别是有一个大脑，要多问，多听，多做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分析。这样，才能避免从暂时的个别的真实现象中做出全局和总体上不真实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