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味儿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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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我突然觉得有一些什么东西，哽在了我的喉头。

我乡下老家有一帮人在城里打工，老板和工仔都是我们村里的人。平常都忙，来往不多，那天有个叫阿灿到市区买东西，碰上了就顺便到我家来坐坐。屋子里乱糟糟的，我笑着解释：“明天搬家呢，从这个小平房搬到附近新落成的高楼。”阿灿喝了口水就匆匆走了。

次日早上我到街上去找来搬运工，讲好价钱，他们就开始动工了。

8点多一点，我那些打工的乡亲们来了。正诧异，阿灿捋起袖子，说：“回去我跟大家一说，大家都说这是大事，就不干活了，来帮你搬家啊！”

在乡下老家，只要有谁搬家，乡亲们都主动帮忙搭个手。虽然我出外这么多年，他们仍然没把我当外人。

我心里很感动。那些搬运工们已经在搬了，又不好催老乡们回去。

老乡们专捡沉重的家具来搬，对每样家具都小心翼翼的，那个仔细劲儿，简直比对自己家的东西还在意。阿灿肩上搭一条毛巾，后面的阿胜帮手一托，一个大衣柜就斜着上了阿灿的肩，那衣柜可是我推都推不动的呀，我跑过去要帮他抬，他艰难地说道：“你莫动，上楼的楼梯太窄了，一个人背才不容易撞坏柜子。”新房子在六楼，阿灿就这样一步一步背了上去。

他们不由分说地从搬运工人的手里接过29寸的彩电、电脑等家用电器，轻手轻脚地搬得十分小心，看得出，他们怕那些陌生的搬家工人们手脚太重，不小心碰坏什么。

人手突然增加了不少，不到12点钟，就搬完了。搬运费原来说好是一百元，我想减半，搬运工们不答应，说：“讲好价的，又不是我们叫人来帮忙……”

最后我还是给了他们80元，倒也不多。可是看着那些钱从我的手转到不熟悉的人的手上，乡亲们好像比我还心疼。阿灿喃喃地道：“阿君你太见外了，咱弟兄们别的没有，力气可是一大把，你挣钱也不容易，搬个家还要花钱请人，啧啧……”他一脸的可惜。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工地上的活儿也挺忙的，我本来就不想惊动大家的。”年纪最大的成叔摇摇头：“都是乡里乡亲的，一家有事众人帮，阿君你要是这么见外，可真就生分了。”

他们洗完手，对着水龙头就喝，我忙拦住：“别喝凉水，我这就去买饮料。”他们把手一挥：“哪有那么金贵，咱都是喝这个长大的，早就习惯了。”

略歇一歇，就说要回去。我不许，硬说了一大通话，他们才勉强答应吃了饭再走。

我在厨房里忙碌，他们在客厅里或坐或站，或者到楼下闲逛，阿胜还买上来几瓶冰镇的啤酒。酒菜虽然很丰盛，可我感觉他们吃得不是很尽兴，举手投足间有些拘谨，我尽量说些笑话，问些乡下的趣事，大家才放松下来。

阿灿边吃，边环顾着大而明亮的房间，很羡慕地说：“阿君到底是读书人，瞧这家里布置得就是雅致！”阿胜接口道：“回家叫你儿子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也有这么漂亮的房子给你住。”阿灿嘿嘿地笑了两声，但随即低下了头，脸上阴云笼罩。我一下子想起上次听阿灿说起，因为家里的农活没人干，老婆又有病，他准备让正读初中的儿子退学回家，撑持家务……我也沉默了。

吃完饭，他们帮我收拾好碗筷，坐下又闲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送他们走后，我忽然发现客厅的壁柜里压着一个红纸包，打开一看，是好多张皱巴巴的五块十块的钞票，一数，整整80元整！纸上写着：

“老乡新居落成志喜！同乡×××，×××，……贺！”

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我突然觉得有一些什么东西，哽在了我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