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来做你的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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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我趁工作不忙回家住了几天。这些年来，读书、工作都是在离父母很远的城市，很少有时间陪伴他们。前一阵儿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孩子，工作不忙了回家看看吧，妈想你了，你爸也想。
父母看上去明显地苍老了许多，特别是父亲，我总是要很大声说话他才能够听到，似乎耳朵也有些不好使了。
我问妈妈，爸爸的耳朵怎么了？现在他的年龄似乎还不至于聋啊？母亲叹了口气说：“自从你那次离家出走的意外之后，他的左耳就完全失聪了。现在年龄大了，似乎右耳也不怎么好使了。他只是一直瞒着不让告诉你，怕你内疚。反正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了。你爸表面上看着对你很严厉，其实最疼你的就是他了。你想想，要是当初真的不管你，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和父亲的关系，从我能够记事的时候起就不是很好。他不苟言笑，总是给人一副很严厉的表情。再加上他整天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很少有时间陪我们。我总感觉父亲只不过是家里的过客，偶尔过来小住，最终总是要离开我们的。有时，我甚至有些恨他。
在我的记忆里，他和我说过的话很有限，甚至平常在路上相遇，我也只是低着头象征性地叫声“爸爸”，他点下头，然后各自离开，仿佛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相识。那时的父亲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空气中任意一粒颗微小的尘埃，可有可无。
我做错事情的时候，他会很严厉地训我，而且经常“威胁”我说，总有一天会狠狠揍我一顿。每当那个时候，我就紧紧地咬着牙齿，期待着他揍我一顿，那样我就有理由学着电视里的孩子一样离家出走了。可那一天总是没有来到。
我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喜欢上了看古惑仔电影，那时小城里随处可见染着小黄毛衣服上挂着粗大的链子穿着有破洞的衣服，嘴里叼根烟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我也在同学石头的引荐下，拜了大哥，成了一名小古惑仔。
我们这些所谓的古惑仔，自以为是地天不怕地不怕，看谁不顺眼上去一拳向下一脚，整天呼朋唤友，吆五喝六，晚出早归课堂当卧房。很快，我的学习成绩也由前列滑到倒数几名，甚至有一次因为考试迟到数学拿了零分。
既然是古惑仔，那打架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事端往往是因为女孩子或者谁蹭了谁一下更或者是我看你就是不顺眼，我也战绩颇多，甚至为了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而去了附近的武术学校进修，学了那么一招半式。
正如电影《无间道》中说的一样，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夜间在街上晃荡，忽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二三十人，手持棍棒，老远就呼喊着招呼上来了。我和朋友立即慌了手脚，四散逃开。
不过，终究还是没有逃掉，我紧紧地抱着头倒在地上，没有感觉到疼，只是知道有棍子在自己身上招呼了，鼻子里有液体在往外流。在医院的时候，父亲来了，他狠狠地瞪着我，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我没有哭，反而感觉很开心。我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伤好了以后，我就密谋着离家出走了，在上面几位“大哥”的努力下，他们决定让我去深圳锻炼锻炼。于是，一天夜里，我在客厅的桌子上留了一张便条，扛起自己白天早已经收拾好的背包，走了。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站在人流熙攘的车站，忽然感觉到一阵的神清气爽。憧憬着自己一个人独闯特区深圳的宏伟场面，充满了激动。正兴奋得不知所措，忽然一个人的身影疾步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父亲，是盛怒之中的父亲。他举在半空中的手最终并没有落下，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我推上了摩托车。
也许我就这样乖乖地回去，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只是，我出走的阴谋没有得逞，实在心有不甘，于是在半路的时候意欲跳下车逃跑。车是跳下来了，可父亲也跟着倒了下来，车子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我本想赶快跑开，可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父亲，我有些吓傻了，赶紧把父亲扶了起来，叫着：“爸爸，你怎么了，你还好吗？”父亲终于着睁开了眼睛，艰难地站了起来，扶起车，说：“没事，走，咱回家吧。”回家以后，母亲陪父亲去了医院，回家以后告诉我说：“没什么，一点皮外伤而已。”年轻的我就很认真地相信了。
可是我却不知道，父亲的左耳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为了挽回儿子的未来，他付出了自己的左耳；为了不让儿子内疚，他选择了深深隐藏。
摘自《丽人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