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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靠东汽和矿山生活的村民,在失去了经济靠山后,正惶恐于未来的生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龙村吃的是好邻居东汽(东方汽轮机厂)和天池、清平两座山上丰富的矿产。由于地震,东汽要迁,天池、清平山谷合拢,采矿业中断,青龙村以往的生计模式无以为继。
顶梁柱
“东汽要搬走了,听说我们要被解聘,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呀?”20岁的孟欢欢眼睛里全是忧虑。她是绵竹市汉旺镇青龙村人,去年1月份刚从德阳市一所技校的外贸英语专业毕业,
,托关系进了东方汽轮机厂,做了一名吊车工。在距离汶川仅29公里的青龙村,东方电气下属的东方汽车机厂在这里占据着大片面积,俗称“十里东汽”。这是一个“五电合一”的企业,即核电、风电、水电、煤电和海水淡化。1966年,汉旺镇还是一处荒山、河滩。现在,它是拥有6万人口的副县级镇。其中,东汽的职工和家属就有3万人。当地人对这家巨型企业的依赖,可以从东汽的员工王孝军的抱怨中体现出来:“汉旺人不地道,每次东汽员工一涨工资,汉旺的物价就会跟着上涨。”
目前该厂已成为中国三大发电设备制造厂之一,全国有超过三成的汽轮机都产自这里,东汽年产值已连续3年上百亿,成了德阳少见的百亿元企业。昔日山沟里的青龙村也因东汽的存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它成为绵竹地区第一个通了水电天然气的现代化小山村。
青龙村的治保主任董和全说,全村1/3的土地是厂区,现在只剩一片废墟。5月14日,东方电气被国资委列为受灾最为严重的央企之一。17日下午,绵竹市的灾情通报为:东方汽轮机厂99%的建筑坍塌,1000多职工被埋在废墟里,确认死亡人数360余人,直接经济损失近70亿。面对未来可能的地质灾害,东汽搬出汉旺已成定局。德阳市政府已为东汽特批2000亩土地,作为其建新厂用地。
汉旺镇党委书记张扬武在发愁,东汽走了之后,怎么吸引其他的工业资本进入。震后他不停地奔波讲话,以至于声带小结,做了两次手术,不时要吃药。但一说开了又停不下来。
“住房重建是相对简单的,产业重建才是最根本的。在北川青川这样的农业地区,完成住房重建就算完成整个重建工作80%了,在汉旺可能只占20%。”张扬武说。除了东汽的搬迁,原来依赖东汽的相关企业显然也要迁出。然而。结实的混凝土上不可能再长出庄稼。张扬武的计划是吸引沿海劳动力密集型企业转移到汉旺。工业是汉旺年人均5万元GDP的主要来源,仍然是未来的希望所在,作为国家综合改革试点镇,汉旺没有可能再变回一个纯粹的农业镇。
但在一块随时可能震荡的土地上,谁敢来呢?他向所有可能向外传播信息的人说,应该尽快公开进行地质状况调查,把这个项目开放给全世界的专家来进行,形成一个有公信力的结论。如果地还能用,哪些地方可以用。怎么用:哪些地方必须搬,搬哪儿去。有了这个科学的调查结论,才有可能说服投资者。“山体松动随时可能崩塌了,山上的人全部要下来。他们现在为什么不下来?只给我房子没给我吃的啊。所以生活来源才是最重要的。四川人,就业不充分,只有打麻将。麻将都不让打,只有打架了。夫妻俩都上班,回来累了,数钱,就没力气吵架了,就和谐了。”
张扬武还强调,北川汶川跟汉旺不一样,两县GDP加起来也没汉旺多,汉旺倒塌的建筑类型包括了各种建筑,类型丰富全面。他提议说,也许建一个地震遗址公园,汉旺是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东汽提供的就业
孟欢欢现在住在东汽家属区大院中央搭起的临时帐篷里,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对面爬满裂缝的家属楼,其中一户阳台上还种着花,晾着衣服,那是她姨妈家。现在姨妈张发秀跟她一起住彩条布帐篷,楼房没人敢住了。
张发秀今年51岁,是青龙村的出纳。她同时还兼任绵竹市万全机械加工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万全)和德阳市万胜劳务派遣公司(以下简称万胜)的出纳。这两家注册资金各50万的公司,其实是青龙村为了解决剩余劳动力输出问题而设立的创收单位。
“这是一个很难进的单位,”青龙村的村民都说,“如果你正式经过招聘进入东汽,那你的福利待遇会很好。”在土地被征用为工业用地之后,他们进入这个大型央企的主要形式是通过万胜劳务派遣公司派遣到东汽的各个分厂和分公司。
万全从2000年起承接东汽的外包项目,主要是一些灰尘重噪音大的重体力活儿。村里以前通过这家公司往东汽安排劳动力。劳动合同法颁布后,催生了万胜劳务派遣公司。他们负责提供工人合法的劳动合同。一共有680名工人通过这个公司被安排到东汽上班。他们只与派遣公司有劳动合同关系。东汽付给万胜每名工人每月120元管理费,包括保险和劳保用品费用在内。
大部分派遣工从事简单工种,清洁工、搬运工之类,月工资从七百到一千多。如果是技术工种,最多可以拿到两千七八百。
去年万胜除去上缴给村委会6万元钱,以及打点东汽领导的钱,结余12万。法人代表总经理罗万堂发给万胜8名工作人员每人1万元奖金,包括他自己。
跟这家派遣公司一同向村里“进贡”的。是一支建筑队。建筑队的经理是原村委会主任李昌一。他们招募本村村民和外地人,承建东汽的一些建筑工程项目。他们每年要向村委会上交5万元管理费。
罗万堂坐在万胜公司的临时办公地点。家属院的大门口,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老农,他是青龙村的前副支书、村长。罗准备向他的员工解释能为他们争取什么。
伤亡人数已统计清楚,死亡14人,重伤5人。死者得到了东汽发放的1200元的四月份工资和1000元抚恤金、劳务派遣公司的200元抚恤金,还有德阳市政府发放的5000元钱抚恤金和每人每月300元生活费加30斤大米(遇难者的那一份也照样发给其家人)。保险公司还没明确表态。罗万堂估计死在家里的和死在车间里的工人得到的赔偿会有很大区别,他打算为所有的人争取公平的理赔金额。 “11号晚上上夜班,12号白天肯定在家休息,当然也算因公了。”
万胜为了发放4月份工资和抚恤金,派人连夜去银行排队。罗万堂还发给手下每人200元电话费补助,令他们24小时开机候命。“虽然只发200元,但是家属都很高兴,谢了又谢。天灾不可抗拒,家属们都理解公司的心意。”罗万堂认为家属们其实需要的是安慰和抚恤。多少钱都是个心意。
地震后东汽要求解除劳动合同。罗万堂不同意。“一地震大家都心慌,东汽各个老总都急急忙忙去找新的工厂基地,跟国外厂商签了生产合同,都怕完不成。虽然我也理解,但就是不能解除我们的合同。”
张发秀花了6000元钱给儿子买了汉旺户口,想让儿子去考东汽技校,好去东汽工作。技校却拒绝招收买户口的考生。张发秀只好拿自己的青龙村户口跟儿子掉换,让儿子接他爹的班,进东汽工作。
张发秀做会计每月800元工资,丈夫每月
1600元工资。本来生活得不算差,但是2年前得了卵巢癌,两人收入加起来刚好够支付她每月的药钱。儿子和媳妇节衣缩食赡养他们,亲家还供着他们自己种的大米。
工人们都在等待着重新安排工作,没有技术的人已经外出打工。东汽的德阳工厂已经开工,村民希望能被派遣去德阳的分公司。“但是厂子建在哪儿,就有义务解决当地的人口就业,现在搬去德阳,人家凭什么还照顾青龙的工人?”21岁的东汽员工王孝军说。
但张发秀还对东汽抱有期望。“我希望公司能坚持下去,老总罗万堂有信心把公司经营下去。唉,地震以后没心思想别的了,心是乱的。”头发花白的张发秀坚强而虚弱地微笑着。
被震垮的另一支柱
孟欢欢和她的爸妈每天都要去自家的小楼转转,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从危房里抢救出点什么家什来。过去的半个多月,他们已经陆续抢救出了冰箱、电风扇、餐桌椅和几大包衣服。这一天,母亲又冒险钻进厨房,捡出了地震时被甩出去的冰箱抽屉,在地上磕掉上面的碎石渣。
“造孽噢!造孽噢!”母亲连声说,盖这房子花掉了20万,这不仅是他们全部的积蓄,还有6万块借款, “原本以为可以好好享享清福,没想到才住了两年,一下子全都没有了。”母亲擦擦脸上不经意流下的泪。
这栋二层小楼曾经是令乡亲们羡慕的住所,生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它是按爸爸理想中的样子设计的,从画图纸到选择门上的一个把手,他都精心考虑过。”欢欢说。但现在它已面目全非,沿街的一面墙整体坍塌,房屋地基下沉,同时发生了位移。“爸爸的半生心血毁于一旦。”
欢欢的父亲孟德书是一个少言寡语的男人。此时,他正窝在自家卡车的驾驶室内抽着闷烟。这辆卡车是父亲买来专门拉磷矿的,从地震那天起,它就一直闲在路边。孟德书一般每天拉四单,一单260元,如此算来,他半个多月的经济损失就是2万多元。
在欢欢参加工作前,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一个人养5口人。母亲种地,粮食和蔬菜只供家用。孟欢欢还有一个比她小6岁的弟弟,叫孟超,正在上中学。虽然如此,因为矿业运输获利丰厚,孟家的生活水平一直不错。
孟超上的中学是一所贵族中学,单赞助费一项一年就5000元。再加上学费、宿费、生活费等,一年的花费约6000元。孟家的亲戚朋友很多,平时家里迎来送往。日常开销一个月也有4000多元。
事实上,在青龙村及其周边的几个乡村,比如天池乡、清平乡。像孟欢欢爸爸这样靠采矿业富裕起来的村民并不罕见。这里地处龙门山磷矿带,是四川的富矿区,“遍地磷矿”。在绵竹市的金花、天池、清平三大重点磷矿开采区,其总产量占中国磷矿石总产量的1/10。孟欢欢介绍,由于矿源丰富,该地区的大小矿井有百余个,从业人员达两三万人。凭着这独特的优势,这里聚集了四川大大小小数百家矿产企业,以及附着在矿山资源链条上的不计其数的上下游企业。矿业造福了这方百姓,“在天池乡,几乎家家都有车。”孟欢欢说。
然而5・1 2地震却造成了龙门山大断点、龙门山后断裂、龙门山主断裂、龙门山边缘断裂。那些曾经坚实的矿山,在地震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龙门山脉的磷矿资源遭受了惨重的损失。那个一度支撑地方经济的以矿山为中心的产业生态链,也将面临艰难的重构。
“没有矿,我们今后怎么办?出去打工吗?都四十多岁了。”孟欢欢的母亲掩饰不住内心的忧虑,但她同时又安慰自己:“听说矿山还是会恢复的。”
外来人员
6月2日,在青龙村村委会门前,村民们正在登记过渡安置房。李凤英握着填好的表格,好像并不急着交。 “我虽然在这里住,但并没有青龙村户口,我的户口在汉旺镇。”因此她不敢确定,她在青龙村会不会获得过渡安置房。
“人往高处走嘛。”李凤英这样解释他们一家人选择住在青龙村的理由。她和她的丈夫都是遂宁市蓬溪县人,那里的村民主要从事农耕生产,祖祖辈辈辛苦劳作,生活也不见起色。和许多向往着过好日子的农民一样,他们也在四处寻找外出打工的机会。
在工业重镇汉旺,他们如愿地得到了就业机会,几年来攒下了几万块存款。2000年,李凤英花了2000元买了一张汉旺户口,正式成为这个小镇的居民,但他们仍旧买不起镇上的房子,于是将目光扩散到周边的乡村,而在这些乡村中,只有青龙村在向外来人口卖房子。2007年,他们花了2.5万元买了一套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稳的家,一地震又都没了。”李凤英悻悻地说。
目前在青龙村,像李凤英这样有房但没有户口的居民有152人。他们或者是有家属在东汽上班,自己随着迁居至此,或者有亲戚在青龙村居住,串亲戚时发现这里的生活条件和就业机会要比其他乡村多些,因此过来投奔。而且,村委会开发建设了多处房子,这也给流动人口的安置提供了可能。
但是对于这些外来人口而言,他们面临的一个最大问题是灾后安置的归属地。震后,夫妻俩辗转于汉旺镇和青龙村受灾群众安置点之间,他们想要一顶帐篷,但半月以来仍被推来推去。“汉旺接待处的人说,住在哪里向哪里要,而青龙村说,户口在哪里向哪里要。”李凤英说,在青龙村,很多灾民都面临这样的窘境,这段时间,他们只得到了一箱矿泉水和7包方便面,“那还是向村委会软磨硬泡要来的。”
东汽职工王孝军说,震后第二天,他经过东汽大门,看到有一些村民把东汽领导围住,哭着恳求东汽不要搬走。
“没有的事!有也绝对不是青龙村的!”听到这样的转述,青龙村治保主任董和全显得有些暴躁。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已经有几天没睡好了。他每天都要和村民聊天聊到很晚,搜罗村民的意见。事实上,这些意见主要是针对东汽的,有人说,东汽占了我们42年,要付给我们青苗费:有人说,东汽建厂打地基破坏了耕地,要赔我们损失。被震断了经济命脉的村民是有些情绪需要发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