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恨别人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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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弃了大学里乏味的热门专业,回家开淘宝小店。她写诗、评音乐、看电影,把真人秀照片弄得跟好莱坞海报一样花里胡哨。她快乐、无拘、有趣。她叫江雨晨。她很年轻。

淘宝店主的一天

江雨晨是个夜猫子,大多时候都在午后起床。

她大概是淘宝最敬业的修图专家了,别人卖服装,有些是雇用模特拍图,有些是免了模特把服装铺在地板上拍,多数是拍几张图挂到网上了事。可是江雨晨在海报效果图上很“讲究”,讲究得不像是卖服装的,倒像是搞设计的。她在淘宝出售的服装,通通自任模特,找那些行为艺术家喜欢的地方拍外景不说,还得回家熬夜PS成好莱坞电影海报式的宣传画。她的修图工作一般会进行五六个小时,隔壁的老妈鼾声连连,她却在设计灵感的牵引下越来越兴奋。

2010年某月里的寻常一天,太阳在清晨六点就火辣辣地撒向北京城。别人起床买早点、晨练,江雨晨却打着呵欠要睡觉了。

中午一点多,她起床了。第一时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把QQ和阿里旺旺(淘宝聊天工具)挂上,她开始像勤劳的家庭主妇一样打扫房间。如果男友李京不在家,她会乘兴把他的“猪窝”也收拾一番――学艺术出身的李京,天生就有把家变成垃圾场的本事。以前她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可是,就像清洁工永远也赶不上乱扔垃圾的人一样,她自知永远赶不上他破坏的速度,索性坐下来,在垃圾场中给他煮牛奶煎鸡蛋。

下午到晚上是网购的高峰期。整个下午,江雨晨不断和买家沟通,跟八爪鱼似的打字、接电话、联络快递公司。到五六点时,她已经身处厨房,像模像样地为老妈准备晚饭。“一个单身女人是多么需要孩子的照顾和关心啊!”江雨晨说这话时偷着乐。她不像其他家庭的孩子,二十多岁的人了,饮食起居还要父母照顾。在这个家里,老妈是江雨晨的老小孩。

晚饭后,她会跟家人一起,带着那只叫“扣肉”的金毛犬出去遛遛。遛完回来,她开始看电影、看书、听音乐,跟朋友煲电话粥。如果谁抱怨活得很累很难受,这个义气冲天的小女子会硬生生甩下一句话:“明天我来找你!我最见不得人不高兴,我一定要让你快乐起来!”

快乐,是江雨晨的人生信条。这两个字涵盖了很多她这个年龄段女生所没有的信息――真诚、果敢、坚强、独立、自信。用江雨晨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学会包容,好的要接受,坏的也要接受,消除一切不良情绪,做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乐观女生的文艺腔

23岁的江雨晨是地道的北京女孩。父亲在她小学三年级时抛妻别女去了日本,是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父亲的离去曾使她苦闷懊恼,但很快她找到慰藉心灵的方法――拼命从生活中发现有趣的事情,让自己逃脱不愉快的情绪。买不起好衣服,她就凭着想象修修剪剪,拼凑出奇特的服饰,穿着上学去。那些衣服常常使老师和同学忍俊不禁。

2005年,江雨晨考上北京联合大学,按妈妈的意愿读了计算机。然而,面对可怕的统计概率学和经济管理学,江雨晨只觉得造化弄人。2006年,大二暑假,冗长沉闷的日子中,江雨晨在友人的示范下,萌生了开网店的念头。“做个好女儿,挣钱养妈妈。”妈妈很支持,亲自上阵为女儿做模特,制作宣传短片。

那个时候,网购刚刚兴起,还没有多少人认可这种虚拟购买方式。江雨晨生意冷清,她索性把网店当作自己家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今天种萝卜茄子,明天就种玫瑰向日葵,折腾来折腾去,图个快乐充实。自此她成了夜猫子,化名“老蔫儿”,作息颠倒,午后起床。她卖服装以自己为模特,摆出各种造型,找那些行为艺术家喜欢的地方拍外景,仿佛不是在卖东西,倒是在搞艺术展。

有个也网上开店的,叫“李得儿”的网友,因为喜欢卖些稀奇古怪的小众服装,跟江雨晨的网店特色差不多,两人互逛了对方的店之后,便成了在QQ上无话不谈的闺密。江雨晨对李得儿“姐姐,姐姐”地叫,李得儿也乐意接受。

江雨晨告诉李得儿,开店之初,她常常一个人去小店淘货,有时也去外贸服装批发市场。她进货从不考虑大众消费心理,更多的时候,是在为自己进货。遇到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她一古脑全都收到蛇皮口袋里,等到出了批发城大门,才突然意识到,妈呀,怎么弄了三大麻袋。一个小姑娘在骄阳下背着三袋服装去挤公交车,喘着粗气压弯了腰,路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她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真是强大……李得儿听了她这番话,好半天没回过神,只在屏幕上打出了一个“你真棒”的表情。

江雨晨没工夫去探究对方的心理活动,等到下次李得儿上线,又铁锅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一通。交流多了,江雨晨开始事无巨细地向李得儿描述自己每天的心理感受:被买家误会;被批发城的老板奚落;妈妈情绪不好冲她发火;借住在家中的表弟喝醉了;自己骑摩托摔了……她讲的都是倒霉的坏事,可是却说得那么开心,就像在讲明星八卦。有时候,李得儿忍不住问她:“老蔫儿,你大概不会苦中作乐吧?需要帮忙一定要说一声啊!”江雨晨在电脑前摇头晃脑地大笑:“李得儿,你就是我的垃圾桶,我心里的脏东西都倒给你了,你要是消化不了的话,我还得出钱给你看心理医生呢!”

有些时候,江雨晨在博客里写些很文艺的小诗:“我看见了/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和如此容易对生活满足的人们/不停地走路/磨红的脚趾豆儿……”而李得儿被她感染,偶尔也会诗兴大发:“世界上一切东西都是往地心方向飞的……”江雨晨有时想,遇到这样气质相像的闺密真是奇缘。

又当“闺密”又当男友的他

2007年春天,江雨晨有点想放弃学业把淘宝当作谋生方式了。那时候,她开始穿上批发来的服装,自拍古灵精怪的照片,然后合成为好莱坞剧照式的海报,作为店里的宣传画,在豆瓣等几个常“混”的论坛上。她的店铺逐渐引起关注,月收入达3000元左右。

江雨晨放弃学业的想法遭到了亲友的强烈反对。反对理由有二:第一,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是不能没有大学文凭的。第二,网上购物是个心血来潮的票友性质的东西,不可能长期维持生计。这次,她认为妈妈也会反对。“妈,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活得快乐吗?计算机这专业真的太憋屈人了,把我那点小快乐都快给折腾没了……”妈妈仔细打量撅着嘴的女儿,突然笑了:“你不快乐,妈妈也不快乐。随你吧。”

江雨晨蹦蹦跳跳去了学校,找到班主任说要退学。当时办公室的气氛很僵,突然有位女老师笑着说:“哎呀,江雨晨,你太会打扮了,你这身配得真协调,真好看啊。”江雨晨心里一松,赶紧顺水推舟说:“老师,我在淘宝上卖服装,退学后要自学服装设计,老师你会照顾我的生意吧?”老师马上点头支持,她后来果然成为江雨晨淘宝网店的忠实顾客。

得知江雨晨退学之后,李得儿羡慕死了,她说她老家在河南安阳,从湖北美院毕业后一直在北京打拼,白天设计师,晚上生意人。“我多想像你一样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啊,借用当今时髦的娱乐节目口号,就是:勇往直前,我做主!”江雨晨哈哈大笑:“姐们儿,别着急,需要帮忙尽管说。”李得儿突然想考验一下她,随口说:“你脑子活,我这里有个广告,怎么都弄不出效果来。要不你来试试?”本来就学计算机的江雨晨二话没说接过活儿来,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揉着通红的眼睛,把设计图传了过去:“拜托,别骂我。”李得儿一看,超出想象的美。画交到老板那里,意外得了赏识。从此,李得儿隔三岔五请江雨晨画图,她也爱上了PS工具,有时沉迷到自己的网店招贴海报中,千呼万唤都不回头。

2008年夏季的一天,得知江雨晨为了网店修图又熬夜后,李得儿说:“老蔫儿,我都有点心疼你了,你多少也照顾一下自己啊。”江雨晨哈哈大笑:“你要心疼我,就给我找个伴儿啊,别让我半夜三更的还和你这个闺密瞎聊。”李得儿愣了愣,突然下线了。

第二天下午,李得儿发短信约江雨晨在什刹海见面,说想请她吃饭,当面谢谢她。江雨晨很高兴,她一直盼望着和这个闺密见面呢!谁知到了约定地点,只看见一个特有艺术气息的瘦高个男生。李得儿在哪里呢?江雨晨给李得儿打手机,男生摸出手机来接听,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江雨晨一下明白过来――原来,网上的“知心大姐”竟然是这么个男生啊!李得儿说自己真名叫李京,24岁,刚到北京两年。江雨晨有些发愣,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扭捏不安。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暴雨。李京看江雨晨一眼,脸上带着坏笑,突然跑到公园绿化带的彩旗边,顺手抽起旗杆,口中高呼着“革命万岁”向草地冲去。倾盆大雨中,李京一个趔趄摔倒在草地上,脸上身上全是烂泥。江雨晨笑得直不起腰,也奋不顾身冲进雨中。两人在大雨和稀泥的交织中玩疯了。最后,李京满脸泥泞却特认真地说:“老蔫儿,我可以又当你的闺密又当你的男友吗?”江雨晨心里比蜜甜,却忍不住踢他一脚说:“你傻呀,那不成人妖了吗?”

既然生活,就一定要快乐

随着对李京的认识逐步加深,江雨晨发现这是个比自己贪玩一百倍的家伙。最重要的是,李京也懂得在玩乐中为现实生活减压,这可以说是两人本质相通的重要特性。

周末难得的闲暇时光,江雨晨提出去郊外划船。李京二话不说,到外面转了一圈,收集来好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个半旧的搪瓷脸盆。两人骑着自行车往郊区进发。临到湖边,看见那么多小鱼在跃跃欲试,江雨晨想捉鱼,但是没有鱼竿鱼具啊。李京一声不吭,把船划到湖心,开始用那些瓶瓶罐罐舀鱼。江雨晨嫌他动作慢效率低,索性用脸盆捕捞。几小时下来,两人全身湿透,只捞到了几条小指长短的小鱼。晚上等妈妈回家,江雨晨殷勤地端上鱼汤,妈妈用筷子捞了捞,没发现鱼的影子。李京一本正经地说:“阿姨,这水太深了,鱼都藏在下面呢,您等着,我换了泳裤潜水下去帮您捞。”江雨晨在一旁笑得打跌,妈妈也笑疼了肚子。

两人在一起,总能生出许多好玩的点子。有时候,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出行,仿佛不是地球人,总能引来路人侧目。有时两人会逃离城市,避开网络,带着金毛狗“扣肉”到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就那么舒舒服服地待上几天。他们跟别人想法不同,别人要周游世界,他们却决定要携手把中国的穷乡僻壤都给走完。

江雨晨和李京都爱看恐怖片。有时候,为了替朋友减压,他们就请朋友到家中吃饭看碟。他们在后院有个秘密的小仓库,屋子里铺着红地毯,挂着迪斯科跳舞球,堆满了从旧货市场搜罗来的各种破烂。有一次,江雨晨在这里给大家放《电锯惊魂2》,一个女生看了几分钟便忍不住到厕所呕吐起来。几个男生为了绷面子,一开始还“稳坐钓鱼台”,却禁不住李京一会儿伸到面前来的毛绒手套,或者江雨晨贴着面膜出来吓人。片子没放到一半,客人都跑光了,两个主人却手拉手,惬意地坐在破沙发上对着屏幕呵呵傻笑,把恐怖片看成了喜剧片。

最近,两人决定把搞怪发扬光大。他们把网店合并,开始了独特的经营。两人都是摄影发烧友,拍出的照片都以冲击力为目标,“雷不倒人不罢休”。

天涯论坛发起了一个“淘宝最雷店主”的热帖。楼主收集了很多淘宝店家自己当模特的滑稽照片:有找不到女模特,男店主穿上女装自拍的;有把自己的脸画得乱七八糟出来显摆的;更多的是身材痴肥或骨瘦如柴的模特。随着网友不断贴图补充,大家发现一个叫“老蔫儿”的店主,把她评为最美的“雷人店主”。

得知结果,江雨晨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李京:“我成网络红人了,你有什么看法?”李京大叫:“这证明了我当初决策时多么英明!众里寻她千百度,原来你就是一朵我心中永恒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大荷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