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谬误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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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与错、好与坏、真理与谬误,并不总是截然对立、水火不容的。有则寓言说得很形象,说谬误邀真理去河边游泳,真理不知是计就跟着下水了,结果谬误跑上来穿上真理的衣服走了。真理被搞得很狼狈,它要么得一直躲在水里不出来,受冻感冒,伤及身体;要么只能赤身地在人们面前出现,惹得四处大声惊叫,甚至还会招来围观殴打。

这时候,真理其实可以有第三种选择。它不妨也学着变通一下,披上谬误的外衣,这样不仅不会伤风着凉,而且走出去也不致惊世骇俗,自可从容游走于街市。真理屈尊穿谬误的衣服,是权宜之计,也是在谬误下的生存之道。如果学着阿Q点,真理可以说自己是在给谬误面子。

意大利雕塑大师米开朗基罗就深谙这种变通之道,他费尽心思雕出手上拿着弹弓的年轻大卫巨像,在即将完工之际,所在城市的市长闻讯赶来观摩。市长东瞧瞧西看看,最后说,这是了不起的杰作,就是鼻子太大了。米开朗基罗知道雕像的鼻子大小恰到好处,只是市长正好站在雕像的正下方,从那里仰望会产生视觉偏差。但他知道市长是容不得别人争辩的,于是他二话不说就爬上鹰架,升到鼻子的部位,抓起刻刀和木板上的一些碎石屑,并让市长走到远处观察。接着米开朗基罗开始用刻刀轻轻敲着,同时让手上搜集来的石屑一点一点掉下去,其实他手中的工具并没有碰到石像,但看起来好像改得很认真。过了一会儿,他询问市长效果如何,市长从不同角度再三观测,最后满意地说:“这样好多了,真是栩栩如生。”

同样的,英国建筑设计师莱伊恩设计温泽市市政大厅时,巧妙设计了只用一根柱子支撑的大厅。大厅建成验收时,官方权威却认为不安全,非得让多加几根柱子不可。莱伊恩坚信自己的设计是符合工程力学原理的,但抗命的下场是他得卷铺盖走人。于是他就让工人在四周加了四根柱子。权威们终于满意了,大厅顺利通过验收。300年过去了,工人在修缮市政大厅时,才发现边上的四根柱子与天花板之间留有一条缝隙,它们并没有起到支撑作用,真正受力的还是原来中间那根柱子。

米开朗基罗的妥协,既给了市长面子,让他感到“作了重要指导”,同时又维护了自己的艺术准则,保护了作品的完美。而莱伊恩表面上向权威让步,实际上仍坚持了自己的科学准则。如果他们为了捍卫真理的尊严,采取针锋相对、坚决抗争的态度,那么在当时的情势下,无异于以卵击石;轻易会被取消创作权,其传世之作便不可能完成。没有了工作,可能连生存都会成问题。而暗地里坚持真理,表面遵从对方,让谬误能够体面地找台阶下,或者让谬误不致恼羞成怒搞迫害,这样真理即赢得了生存的空间,迟早会有机会向世人证明自己的。

与其玉石俱焚,毋宁巧避锋芒,择机玩转对手。真理毕竟是真理,它完全不必与谬误一般见识的。

(黄玉摘自《东南早报》2010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