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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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奉上帝之召，穿过作鸟兽散的人群……他不知道这是一条拒绝之河的源头，他想时间开始了……”。阿乙用书写遮挡着自己死去的过去，就是为了小心翼翼地窥探活着的未来。

他穿着黑色连帽大衣，两只手插在兜里。有人说他像吴镇宇，索性酷一点没关系。我们慢悠悠地先后逛了两个书店，他行色匆匆，且越走越快，而眼神一直更加匆匆地游离。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站在一个墙面的辅导书前窃窃私语，谢顶的中年男人站在励志畅销书前频皱眼眉，他在其中穿梭。拿起曹云金的《金生金世》，没翻开；张爱玲的《异乡人》，看了两眼；之后是一本我没有记住名字的关于暗杀的恐怖读本，他看得最久，还连翻了几页。此刻的我正在隔得不远的一本名为《鸟看见我了》的书旁驻足，作者阿乙。他就是阿乙。

越看越快，也越看越丧，他说这跟他们江西小县城的新华书店一个样。将最后一排过道扫荡完毕，他拿起一盒电视剧的碟，就去付账了。这是他今天出门最大的斩获。走出书店的时候，他把连衣的帽子一把拽到头顶，头也不回。这个地方，就像之前他所在的那个小县城一样，我想，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家Alix Christie曾说：每次上网或者走进一家书店，我都被新近出版的文学洪流所淹没，这番表达的洪流不可避免地唤起一个作家的存在感――什么让我们有话要说，而别人要听?

阿乙也许想过这个问题，早在他在小城镇的那个相看两厌的新华书店里洋洋得意、踌躇满志或者忽而卑微的时候就想过。那时的他身穿一身警察衣，怀揣一颗作家心。当警局领导站在台上念着他写的演讲稿，他最初内心的无以言表：“你看，你看，领导不过也就是我的一颗棋子。”这种存在于棋王对棋盘百无聊赖的依赖和反复中，腻了，烦了，自卑了，于是突然有一天想要改变了。他更加奋笔疾书，疾到执拗地把棋盘掀了才行，他清醒地数着格子，他说想要“‘我们’比我们活得久”，这回，他是要将时间的军。

索尔・贝娄在《寻找格林先生》的开头，引用了一句话：“凡你应当做的事，要尽力去做。”这句话取自《圣经》的传道书，下面的话是：“因为在你所去的阴间，没有工作，没有谋算，没有知识，也没有智慧。”

阿乙一定带着这样的恐惧感一路而来，从《灰故事》到现在的《鸟看见我了》，还有第三本已经付梓。《灰故事》里已然残破而真实的人，游走在阿乙的身体和脑海中，与自己不知不觉地融为一体。在《鸟看见我了》当中，阿乙反其道而行之。在第一个故事《意外杀人事件》里，他把自己带到那个荒谬所在的红乌县，然后不顾一切地对着自己大卸六块：赵法才、金翠花、狼狗、艾国柱、于学毅、小瞿……每一个都是他所听所见，每一个也都是他串微而骄傲的自己。

“他奉上帝之召，穿过作鸟兽散的人群……他不知道这是一条拒绝之河的源头，他想时间开始了……”时间开始了，阿乙用书写遮挡着自己死去的过去，就是为了小心翼翼地窥探活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