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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林奇缘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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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的一个傍晚,二十来岁的农家妇女许翠姑和她六岁的女 儿冯小聪从神农架林区西南一片名叫 野人岭的山林里砍了捆柴,背下山来。刚刚上路,忽然旁边的草丛中蹿出个直立的毛茸茸的怪物,身体比她高出大半截子。怪物一蹿到跟前,便将她拦腰抱起,转身钻进一旁的密林里。她吓得魂不附体,当即昏了过去。女儿冯小聪一下给吓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由朝着林子大声哭叫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刚好同湾的一个药农刘老四挖药材刚刚从山上下来,便将冯小聪带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许翠姑的丈夫冯疙瘩约了几个人,扛着火、梭镖进林子里寻了整整一天,毫无结果。看来,许翠姑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说起许翠姑,可真是个苦命人。不到十岁就死了娘,被送到富户人家当了童养媳。没过上几年,比她小一大截子的小女婿得暴疾死了,公婆硬说儿子是被她克死的,要她替儿子填棺材底。后来经人劝说,凶狠的公婆便将她卖给了野人岭比她大二十来岁的穷汉子冯疙瘩做了填房。冯疙瘩满脸的络腮胡,一边脸上吊着个大肉球,于是他的真名渐渐被人们淡忘,全湾子的人都叫他冯疙瘩。冯疙瘩嗜酒如命,喝醉了酒便发酒疯,拿妻子出气。许翠姑常被他打得头破血流,还不准出声。挨打遭罪,第二天还得照常下地干活。到冯家来了六七年,苦日子没熬出头,却又遭了野人的毒手……村里的奶奶大婶们无不落泪叹息。在野人岭,野人掳女人的事屡见不鲜。前不久,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被野人掳进山林。几天后,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她的尸体,是被野人扔下来摔死的。许翠姑的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除了许翠姑的女儿冯小聪常含着泪面对山林叫“妈妈”,几乎很少再有人提起她。正当人们对这件事渐渐淡忘的时候,许翠姑却奇迹般地回来了。于是,冯家大院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人们最关心的是这些天她都住在什么地方、是怎么熬过来的。乡亲们对自己的关心令许翠姑感激不尽,而对自己进林子后的遭遇她却守口如瓶、避而不谈。不管怎么说,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野人掳了去,还会有什么好事情?她越不想说人们就越发认为她有鬼,于是也议论得更凶。冯疙瘩本想不去计较这件事,但他受不了人们比刀子还要尖刻的风言风语。

一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进门就给了许翠姑一个耳光,反扭着她的胳膊气汹汹地问道:“野人把你掳去后,干过那种事没有?”面对丈夫的拷问许翠姑一声不吭,而她的双眼却充满了怒火。见妻子不肯回答,冯疙瘩暴跳如雷。他给了她几个耳光,然后把她的衣服剥光,并将她吊了起来,用削得溜光的竹片一阵乱抽。

“你到底同几个野人睡过觉,快说!你不怕死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整死你!”冯疙瘩说着,手中的竹片上下飞舞,一阵竹片抽在人体上的声音同他丧心病狂的吼叫声连成一片。转眼许翠姑浑身青紫、伤痕累累,许多部位都出现血瘀,她却咬紧牙关连哼也不哼一声。“爸,你不能再打妈妈了,你不能再打妈妈了……”女儿冯小聪跑进来。她无力阻止冯疙瘩疯狂挥动的手臂,不得不用瘦小的身躯护住她的妈妈。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冯疙瘩也累了,扔掉手中的竹片,恶狠狠地道:“不说,老子明天再来收拾你!”

冯小聪忙替她妈解开绳子,赶紧拿衣裳让妈妈披上,母女俩顿时抱头痛哭。许久,许翠姑抬起头,望着窗外喃喃地道:“早知是这样,妈就不回来了……”冯小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妈,茫然地道:“妈,你说啥?”许翠姑道:“野人虽是野人,可也没你爸这样凶、这样狠心……”冯小聪道:“可是,野人比爸爸好,你又为什么要回来呢?”许翠姑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妈妈想你,妈妈不能没有这个家呀……”是啊,正是由于女儿,才牵住了她的心。而这个只能给她带来苦难、带来眼泪和屈辱的家,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野人的巢穴里过了半年,终究还是回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人们对她的不幸并不关心,感兴趣的则是她怎样同野人过日子。因为有被野人掳过的经历,难道她就该低人一等吗?这,正是她的丈夫为什么要折磨她的一个重要原因。望着躺在怀里呼呼睡去的女儿,渐渐的,同野人在一起的情形不觉在她眼前浮现。

那天傍晚,她被野人掳进山林,不一会儿便吓得昏了过去。迷糊中,感到一阵夹杂着腥味的热气喷在她的面颊上。她猛地惊醒,发现一个毛茸茸的怪物正在嗅她的脸。她吓得一声尖叫,赶紧爬起来蜷缩到洞角。野人见她害怕,知趣地走开了。这时,她才发现这是个山洞,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山茅草。透过外面射进来的月光,野人的轮廓依稀可辨。他披着一头散乱的头发,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有那双晶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洞内闪闪发光。野人蹲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要干什么?他会扑过来吗?胆怯夹杂着阵阵寒意冷彻骨髓,她不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野人一直没有动,他们就这样一直捱到天亮。

晨曦从外面仄射进来,给洞内带来一丝隐隐的薄明。野人朝外扫了一眼,起身出洞。他很快拖来一些树枝将洞口堵住,接着出去觅食。野人走后,许翠姑方站起来查看全身。衣服上有几道破烂处,大约是野人挟着她在密林中穿行的时候挂破的。除此之外,一切完好无损。山洞很浅,她躺过的草堆就在高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这里或许就是野人的床,中间的草上面有个身体形状的窝,大约是野人睡觉时碾的。她去推堵在洞口的树枝,却推不动,原来野人还在上面压上了石头。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洞口拆开个小口子,钻了出去。洞外的山坡上长满了野藤和山茅草。洞的上面是高高的山峰,另外三方都是悬崖,下面被山草、灌木和野藤盖得严严实实。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一条陡峭的峭壁大约是野人上下的路。要不是上面石缝里长满了小树,怕野人也未必能上来,她不由倒抽了口凉气。然而,要想逃出去,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下跳!她抓住崖边的粗藤,一步步地攀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一条腿像被一根绳子紧紧地缠住。她定眼一看,原来悬崖半壁的草丛中潜伏着一条大乌蛇,蛇头足有小狗的脑袋那么大。它很快顺着她的腰游上来,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血红的信子一抖一抖的,仿佛要挨到她的鼻尖。她吓得魂不附体,手一松,同大乌蛇一起滚下悬崖,当场跌昏过去。

许翠姑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崖下的草丛中。旁边坐着个毛茸茸的怪物,除了脸和手掌外,浑身长满了灰里透红的长毛。脸上的皮肤呈黄色,满是皱褶。体形和人一模一样,正是那个把她掳进山来的野人。大乌蛇躺在地上,头已被石头砸得稀烂,僵硬的身体微微绞动着。野人怕它不死,继续用石头砸它的头。原来,她同大乌蛇一起掉下悬崖。她昏过去后不一会儿,野人就回来了。野人制服了大乌蛇,并从蛇口中救了她。

野人再次将她挟回到山腰的洞穴中,喉咙里不时发出阵阵轻微的声音,仿佛在告诫她:这里到处都潜伏着危险,往后可要多加小心!打这后,她对野人的恐惧消除了许多。野人常逮些山鸡、野兔回来,希望能博得她的欢心。她虽然又饥又渴,可是一闻到生肉味就感到恶心。野人有时也采些野果回来。对她来说,野果比生肉不知强多少倍。见她喜欢吃野果,哪怕要跑很远的路,野人也要设法满足她。

一天,野人一大早就出去,很晚也没有回来。难道他出事了?她不由走出山洞。此刻天色已暗,山下的林子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野兽们那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从周围的山林里传来,使人心惊胆战。面对茫茫夜海,和野人相处的一幕幕不觉浮现在她的眼前……一天半夜,她突然病了,高烧不止,不住地说胡话,喉咙渴得冒烟。迷糊中,她枯裂的嘴唇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野人手持蘸满水的蒲叶站在她的旁边,将水一滴一滴地滴进她的嘴里。原来为了给她解渴,野人冒着危险,用大蒲叶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到山谷的涧边蘸水。而在家里,自己病了在床上就是躺十天半月,丈夫冯疙瘩也不闻不问。还有一次,为了给她找野果,他遇到一头大黑熊。通常野人与熊是井水不犯河水。可那天那头大黑熊正将一棵野梨树推倒蹲在那里吃野梨。为能摘到野梨,野人大胆地走了过去,一场可怕的争斗在野梨树前当即展开。大黑熊力大无比,而且凶猛异常。野人只能凭借自己高大灵活的身躯和高超的智慧勇敢地同大黑熊周旋。他们足足拼斗了大半天,野人使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赶跑了大黑熊,而他浑身却被大黑熊拍得伤痕累累……然而,光吃野果并不能填饱肚皮,她多么希望能吃到熟食,哪怕是菜馍馍、糠糊糊也行,可山里没有。难道善解人意的野人他……她不敢往下想。就在这时,崖下传来一阵“哗哗”的声音。是野人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个布包,一只腿受了伤,还在流血。许翠姑将布包打开一看,不由呆住了,里面包着一布包米饭!原来,野人见她几天吃不下东西,竟然跑到林子外面的农户家里偷了些米饭。刚出湾子就被人发现,几个男人手持猎枪追了出来,朝他开了一枪。幸亏他跑得快,总算捡回条命……许翠姑忙用包米饭的布一边替他包扎、一边流泪。自己的丈夫冯疙瘩为什么连个野人都不如呢?许翠姑既是因野人为自己受伤而哭,也是哭自己的命。虽然野人待她很好,可是许翠姑时刻惦记着山下的女儿。丈夫从来不把她们母女俩当人看。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不知女儿是否有人照顾……一想起女儿,她便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天早晨,趁野人不在的时候,她再次从悬崖上攀了下来。神农架原始丛林一望无际,一人多高的山茅草将地面遮得密不透风。密密麻麻的棘藜和灌木丛漫山遍野,根本无路可行。她归心似箭,加上又担心野人追来,见路就走,有空便钻。她在迷魂阵似的山林里转了半天,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林子仍不着边际,她迷失了方向。林子内是蛇虫猛兽的世界,里面危机四伏。要是遇到豺狼虎豹,还有命吗?她不觉胆怯起来,后悔不该贸然出走。待在野人的巢穴里,有野人保护,她至少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担心受怕。

她在林子内胡乱穿行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抬头一看,原来来到一条水沟边。她饥渴难耐,打算到沟下取些水喝。她刚刚走出树林,听得“嗖”地一声,不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早被按倒在地上。她定眼一看,原来是条花里胡哨的金钱豹!金钱豹眼里透着凶光,血盆大嘴馋涎欲滴,锋利的豹爪嵌进她的肉里,动一下便刀割般的疼。她知道这回没指望了,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她被金钱豹的吼叫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野人将金钱豹高高地举起,接着狠狠地摔到地上。金钱豹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仓皇逃去。原来,野人觅食回来,发现她已不在洞中,便跟踪追了来。正赶上她遭金钱豹的袭击,赶跑了金钱豹,又一次救了她。然而,野人的胳膊和身体好几处地方也被金钱豹抓伤。许翠姑再次死里逃生,百感交集,她不由向野人投去感激的一瞥。就在这一瞥中,她发现野人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友善与柔和的光芒,看得她心里怦怦直跳。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野人身上“嘤嘤”地哭起来。野人亲了一下她的头发,接着用他受伤的臂膀再次将她托起。在野人的怀抱,她感到是那样的安稳和幸福。

他们很快回到洞中。许翠姑定眼一看,只见洞内放着许多新鲜野果,是野人老远采摘来的。已经半日没有进食了,许翠姑抓起野果一阵狼吞虎咽。吃过野果,许翠姑也困了,不觉呼呼地睡去……迷糊中,她仿佛听到一阵悦耳的喇叭声,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新娘子的衣服。透过红盖头,她偷偷地瞟了新郎官一眼,不想新郎官却是她做童养媳时的那户富户人家比她小半截子的小女婿。小女婿不是早死了么?她擦了擦眼睛。当她再看时,小女婿一下变成了冯疙瘩。只见冯疙瘩脸色铁青,双眼瞪得圆圆的,样子可怕极了。突然,他将连着红绣球的那段红绸子一扔,奔过来给她就是几耳光,并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猪不啃、狗不闻的,你跟了野人,还有脸回来?你给老子去死、去死!”

他一边骂、一边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墙上碰……就在这时,一个怪物跑了过来,将冯疙瘩推倒在地上,正是野人。野人托起她很快就离开了那里。望着野人那张满是皱褶的面孔,许翠姑眼里噙着泪花,心里不由悲哀道:你为什么偏偏会是个野人呢?你要是个人多好哇!就在这时,野人立即变成个英俊潇洒的棒小伙子。小伙子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将她抱进洞房。她不由道:“你是野人吗?”

新郎官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下拥进他的怀里……许翠姑含着幸福的热泪醒来,原来刚才是个梦。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仍躺在冰冷的山洞里,旁边是正在酣睡的野人,一只手还搁在她的胸前。原来,野人给她吃的是一种野忘情果,这种野果能激发。她很快醒悟过来,推开野人的手,并不住地捶他的胸脯,继而又伏在他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半年来,虽然野人对她细致入微、百般爱护,但她毕竟是人,独处荒山野岭,与野兽为伍,长期困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不是滋味。尤其是不能见到女儿,她的心比刀割还要难受。她的表情举止野人都看在眼里。看见她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野人似乎有所感悟。

终于有一天,野人将许翠姑拉出巢穴。许翠姑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她坚信他不会伤害她,于是顺从地跟在后面。他们从一处山坡绕下山崖,很快来到一条蜿蜒的小道上,野人拉着她一阵疾奔。他们穿过一道道丛林,越过一道道山涧,傍晚时分,终于来到山下。原来,野人见她长期不开心、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她是想家、想孩子,于是又将她送了回来。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回来后,竟得不到人们半点的怜悯和同情。扑面而来的却是那些比刀子还要尖刻的流言蜚语和丈夫冯疙瘩无休止的折磨。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所遭受的苦难,许翠姑觉得歹毒的公婆、凶暴的丈夫以及湾子里那些闲着没事干、只知道嚼舌根的人们,他们虽然披着一身人皮,其实连个山林中的野人都不如!既然人们都那样对待她,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这回她可真好比是吃下秤砣铁了心。

已经夜深了,冯小聪不由伏在她妈妈的腿上呼呼地睡去。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同妈妈一起进了山,山上出现好多好多的野人,高兴地举着双臂迎接她们……

第二天早晨,她睁开眼睛一看,妈妈不在身边。她找遍了整个屋子,再也没有找到妈妈。她哪里知道,妈妈下山的这些日子,送妈妈下山的那个野人一直在她家的房前屋后转。待她睡着之后,野人又将她的妈妈悄悄地接走了。

多年后的一个秋天,冯小聪独自到山上采药,发现林子里躺着个妇人,披头散发、身上裹着树叶和兽皮,已奄奄一息了。从妇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冯小聪终于找到妈妈当年的影子。在她的呼唤下,妈妈许翠姑终于睁开眼睛。然而,多年的野人生活,使许翠姑的舌头变得僵硬,已说不出话来。当许翠姑认出面前这位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时,伤心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最后,许翠姑指着旁边的一个小土包,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这段当“野人”的不寻常的经历。原来,那位和许翠姑在一起的野人其实不是真正的野人,而是附近山里的一位猎手。由于遭到当地恶霸的迫害,被割了舌头。后来,这位猎手杀了那个恶霸,从此钻进深山老林,当起野人来。残酷的野外生活,使他的外表完全变成了地道的野人。他死后,许翠姑便将他埋在了这里。可事隔不久,许翠姑突然感到精疲力竭。她知道自己也不行了,于是趁着还有点力气,便找到这里来。她是想自己就是死也要和“野人”丈夫死在一起。最后,许翠姑又断断续续地道:“妈死后,你就……把妈……也埋……在……这……里……”说完她就咽气了,山林内顿时传来女儿冯小聪悲痛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