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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旅人》与《燕尾蝶》的成长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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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岩井俊二继承了日本新浪潮以来的青春题材传统,注重表现青少年的成长主题。在以残酷青春为侧重点的影片中,《梦旅人》和《燕尾蝶》都是通过寓言化的手法表现青少年对自我身份的终极追问,通过象征性的成长仪式探究现代社会中个体成长的精神走向。主人公的成长带有强烈的文化隐喻性:人类不断走向更高文明的途程中被迫丢掉了再也捡不回来的东西——统一与和谐,这是成长的代价。

[关键词] 岩井俊二;《梦旅人》;《燕尾蝶》;成长主题

岩井俊二,集导演、编剧、音乐人于一身的“60后”“歌咏青春的映像诗人”,作为20世纪90年代日本新电影运动的代表人物,继承了日本新浪潮以来的青春题材传统,用他一贯唯美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段又一段或温暖或残酷的青春故事。而所有的青春,都关乎成长,关乎蜕变。

一、成长主题之于青春电影

“成长”是欧洲近代以来文学乐于表现的主题,人的主体意识的觉醒和主体性建构意愿是其得以产生和发展的前提。同时,青春期特有的生理紧张与个体走向社会化途程中的心理惶惑,也为文学提供了广阔的表现空间。对于电影这一相对年轻的艺术门类而言,因其与文学具有相同的价值域,青少年成长也自然成为影像艺术家们青睐的题材。1933年出品的法国电影《操行零分》是青少年作为主体在影像世界中的首秀,之后青春电影迅速发展,俨然占据了影像叙事的半壁江山。甚至斯坦利·卡维尔直接就认为,青春和成长是电影的本体论特征。[1]在日本,20世纪60年代以大岛渚为代表的新浪潮电影开创了青春电影的先河,并带动了以成长为主题的此类影片的繁荣。

什么是“成长”?成长是指:“青少年经历了生活的一系列磨炼和考验之后,获得了独立应对社会和生活的知识、能力和信心,从而进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成年。”[2]也就是说,成长是人经由重大变故,从依附走向独立、由天真走向经验的过程。青春是每个社会性个体都必然经历的人生阶段,但文学艺术热衷于表现成长,还因为成长具有强烈的文化隐喻性,个体的启蒙象征着民族的启蒙甚至人类的启蒙,个体成长的价值指向暗喻了民族的甚至是人类的文化精神走向。

本尼·迪克特在研究日本国民性的著作《菊与刀》中,分析了日本人精神和文化性格的矛盾性,一方面日本人崇尚美,拥有细腻的情感、敏锐的感受,另一方面又崇尚武力,桀骜不驯、黩武好斗。岩井俊二的青春电影,恰恰是分成这两个不同路向的,就像他的美学追求“唯美就要唯美到极端,黑暗就要黑暗到极端”所表达的。《情书》《四月物语》《花与爱丽丝》等影片,聚焦于纯美的初恋,其中流溢着的纤细的情感、淡淡的感伤、浓郁的人情味,让所有在与不在青春岁月里的人们感动、唏嘘、回味。但严格说来,这类青春电影并没有明显地表现成长主题,在叙事中没有呈现人物的受难和由此获得的经验。而像《燕尾蝶》《梦旅人》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则展现了青春成长伴随着的欺骗、背叛、暴力、死亡,主人公们经历的是受难的青春。而在这类成长电影中,《梦旅人》和《燕尾蝶》又与写实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不同,它们都是通过寓言化的手法讲述青春残酷的故事,两部影片都具有强烈的超现实性,题材涉及精神病人和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移民,主人公的成长带有明显的形而上色彩和文化隐喻性。

二、自我身份的终极追问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是人类几千年来不断求解又永远无解的本体论追问,是人类脱离蒙昧走向文明这一成长历程中必然思考的问题。对于成长中的个体来讲,这个问题是从幼稚走向成熟过程中必然出现的身份焦虑。岩井俊二关于成长主题的影片中,主人公们在跨越青春门槛之际,萦绕在他们内心世界的,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关于自我的本质、自我与世界的关系这样的本体追问。

《燕尾蝶》中,女孩在其做的母亲因贩毒被黑帮杀害后被卖到妓院,在被问到名字时,她回答:“没有名字。”固力果将她收留之后,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说:“我不会说中文。”固力果反问一句:“那你是谁?”由此,初入社会的孤女第一次惊讶于自我的身份问题,没有名字如何行走社会?不会说中文,而自己又恰恰是中国非法移民“圆盗”在日本的第二代。由此,民族身份的确认也出现了问题。通过固力果的口,我们知道,“圆盗”的下场就是死了都无法确认身份,“没有名字,没有国籍。”固力果说胸前的蝴蝶文身是她死后用来确认自己身份的标志,并以此给女孩命名为“凤蝶”,在她的胸口画了一只毛毛虫。女孩凝视镜中的自己,念着:“凤蝶,我的名字是凤蝶。”夜里,有了名字的女孩不能成寐,再次默念:“凤蝶,凤蝶,我的名字是凤蝶。”这人生中初次的命名,象征着少女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其脱离童年母亲世界独立迈向成人世界的标记。

《梦旅人》中,可可想成为世上独一无二的“我”,可她偏偏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举止也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她不想当“冒牌货”,于是掐死了妹妹。哪怕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面对满院穿白色病服的病人和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她仍然要当独一无二的“这一个”,她把白色病服用颜料涂黑,把乌鸦羽毛拔下来做成黑色外衣,擎一把捡来的黑色破伞,行走在高高的围墙上。她坚持认为,世界是从她诞生那天才开始的,她死的时候就是世界末日。

如果说可可的青春探索局限于自我世界,凤蝶则在向内和向外两个维度上进行求解。凤蝶的成长隐含着岩井俊二对高度发达的经济社会中人的精神生态的严肃思考。影片中凤蝶和火飞鸿关于天堂的那段对话,触发了凤蝶对人的精神归宿的关注。“天堂是有的,只是没有人去过。人死了,灵魂飞向天空,在碰到云的一刹那,就变成雨落下来,所以没有人看过天堂。”欲望的都市就是钱的天堂,人们“为了钱,什么都干”,或者说钱已经钝化了人们的精神感受力,在污浊的欲望之都人们堕落沉沦而不自知。如果说凤蝶在进入废品站兼汽车修理厂“青空”之时还是一只刚刚获得独立生命的毛毛虫,那么经历了离开青空又返回青空的历程,凤蝶已经真正成长为一只翩翩飞舞的美丽的燕尾蝶。

凤蝶的成长过程充满了金钱的诱惑、友情的背叛和暴力的侵害,但最终完成了自我成长和价值认同。在火飞鸿的葬礼上,她义无反顾地将满满一箱钞票扔向火海。警察询问:“他是中国人吗?福建人还是上海人?”凤蝶回答:“圆盗。”至此,这群自我身份和民族身份都不确定的人,最终认同了圆盗们质朴、友爱、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一面。凤蝶在探索自我身份的同时,对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也完成了一个正面的认知。

三、仪式化的自我成长

人类学研究成果表明,在许多原始部落流行着种种过渡仪式。“过渡仪式是仪式中的一个范畴,它们标志着每个人在一生的周期中所经历的各道关口:从某一阶段进入另一阶段;从一种社会角色或社会地位进入另一种角色、地位;它将生物定数如降生、繁殖后代与死亡和人类及文化体验统一起来。”[3]138成人仪式是人生许多过渡仪式中的一种,往往由部落中的族长主持,目的是使人脱离童年期的自然、蒙昧状态,“社会竭力使个人最充分地成为他自己的个体,将集团价值观与集团认识编织到个人的心智中去”[3]142,成年仪式的中心,便是个人融入社会之中。

原始社会的成人仪式在神圣的环境中举行,通过文身、割礼、拔牙、历险等活动使个体象征性地从自然人过渡为社会人,个体获得的是融入整体的和谐感和个体生命在群体中的必然延续。然而现代社会失去了原始社会的统一与和谐,成为弥散的、支离破碎的,价值的多元化使个体迈向社会的步伐艰难了许多。意在使未成年人接受统一价值的成人仪式在现代社会必然失落了,然而在个人走向成年的过程中这种仪式更多地走向了个人化和内在化,成长造成的精神痛苦和裂变使个体生命的走向呈现为两种形态:断裂与延续。

《梦旅人》可以说有两次成长仪式。第一次,是主人公可可和卷毛各自的杀人行为。在原始人类的成长仪式中,不乏诸如屠龙、斩蛇、杀敌等血腥行为,少年被置于绝对的孤独境地,使其经历焦虑、内省,激发其个人的自我意识,最后他们通过自己的勇气和武力征服邪恶,从而完成走向成年的过程。可可掐死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卷毛杀死了多年来对自己实施犯的老师,这与原始成长仪式看似异曲同工,然而殊不知,经历了种种精神折磨之后的杀戮行为却没有导向相同的结局:进入成人世界。相反,他们因为触犯了成人的秩序世界,而被置于儿童世界和成人世界之外的另一个特殊空间——精神病院——接受规训与惩罚。可以说,个人意识的强化和成人世界引导作用的弱化使少年在自我与社会道德之间难以找到平衡,从而导致成长仪式的变形。第二次成长仪式是可可、卷毛和小悟在围墙上的历险。这些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少年在高高的围墙上去追寻世界末日,看似与原始成人仪式中的历险相似,可后者在旅程的终点,必定是跨入成人世界。然而高楼大厦、大桥马路、冷漠的人们,此时已对成人世界绝望的可可们宁愿一路狂奔走向生命的终点,哪怕是宗教和警察都无法把他们纳入黑暗的成人世界。旅程的终点,可可举枪射向象征着成人理性与规则的太阳未果之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可可的自杀恰像涂尔干在《自杀论》中所指出的,社会的道德沦丧可以由个人以自杀的方式表现出来。[3]164

相比较而言,《燕尾蝶》中凤蝶的成长却带着一抹耀眼的亮色。可以说,凤蝶是岩井俊二精心设计的观念化人物,“圆盗”的故事是一则现代神话。在这则神话中,通过仪式感很强的成长事件,岩井俊二让他的主人公认同了正面的群体价值而进入成年。凤蝶在经历了颇具仪式性的命名—离开—回归的成长阶段,又走过炼狱般长长的鸦片街,文身成了青春成长的最后仪式。凤蝶胸口上的燕尾蝶刺青和固力果一模一样,但这一只与那一只相比,明显少了一些困惑和无奈,多了些自信和坚持。凤蝶正像那个生于垃圾堆而终究蜕变成蝶的毛毛虫,美丽而轻盈,飞翔于温暖友善的“青空”。

然而,燕尾蝶虽然美丽,但并不是能够高翔远举的生物,它无法穿越云彩到达那无人见过的天堂。何况这还是一只被夹断了翅膀的燕尾蝶呢?朱迪丝·维尔斯特在《必要的丧失》中说:“成年意味着放弃童年那些最可爱的夸大妄想的梦。成年意味着懂得这些梦不会实现。成年意味着掌握智慧和技巧,从而在现实允许的花园内获取我们所需要的东西。”[4]凤蝶承受了成长的苦痛,她放弃了关于天堂的梦想,以流血和断翅为代价,重回圆盗们眼中的天堂——“青空”。这个“青空”是岩井俊二精心缔造的乐园,可焉知这乐园不是观念上的乌托邦?这里同样充满欺骗和杀戮,同样弥漫着金钱的臭味。凤蝶的成长和失去,毫无疑问成了影片对人类文明的隐喻,不断走向更高文明的途程中我们已被迫丢掉了许多再也捡不回的东西——这是成长的代价。

[参考文献]

[1]斯坦利·卡维尔.看见的世界[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0:103.

[2]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3.

[3]巴巴拉·梅厄霍夫.过渡仪式:过程与矛盾[A].维克多·特纳.庆典[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4]朱迪丝·维尔斯特.必要的丧失[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