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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那些蹭书看的年轻人,如今成为支撑万圣生存的主要力量之一。
五道口,成府路123号。11年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地址有着特殊的含义。
12月7日,北京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不时有人走到成府路123号门前,先是一怔,再上前细读门上的海报,然后转身向东走去。尽管招牌已经拆掉了,时间却在这里重重地烙下了四个大字:万圣书园。
第四次搬迁:向东198步
10月23日,万圣书园开始从坚守了11年的成府路123号店铺搬迁。新店址很近,向东198步,老板刘苏里亲自丈量的。大量读者、微博粉丝自发前来帮忙,让万圣书园的迁址演变为一场颇具声势的“社会运动”。
搬迁队伍的组成颇有意思:大学教授、学生、医生、外国记者、互联网公司职员、出版公司、物流公司、家具厂……刘苏里挑出些精壮小伙子,婉拒瘦弱的女孩子,毕竟一包书少说也有二三十公斤。当当网连续数日派出20人的队伍,一度是打包的主力军。两名顺丰快递的小伙子手脚十分麻利,店员感慨:“不愧是专业的,一个能顶三四个。”此次搬迁共转移书籍24万册、家具2000多件,义务参与到搬迁过程中的读者与粉丝达到2000余人次。如此浩大的工程,单凭万圣书园的30名员工,恐怕半年也搬不完。白天搬迁结束后,夜间刘苏里还经常和晚班店员一起整理书架,凌晨四五点钟才结束。12月8日搬迁基本收尾,前后耗时40多天。
两天后万圣书园在新址重新开业,当天的火爆出乎刘苏里的预料。新店面积只有700多平米,相比老店少了许多,涌入的人群让店里显得格外狭小。“没想到歇业两个礼拜大伙儿已经如此饥渴了。”刘苏里说。在光合作用、单向街这些也颇有名气的书店相继倒闭、搬迁,民营书店举步维艰之际,即将步入第20个年头的万圣书园,在因“非商业原因”搬迁后,依然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
万圣书园开张是在1993年,早年间还有一位女当家的叫甘绮,即后来北岛的夫人。此前万圣书园已经搬了三次,多是因为拆迁。但包括最近一次搬迁,距离不超过方圆4公里,始终没离开五道口。以现在的店址为中心,其东南西北恰被北京语言大学、人民大学、北大、清华包围,这些知名学府正是万圣书园赖以生存的根基。
万圣的气质,踏入店中一步就能感受到。万圣书园主营人文社科、哲学、法律等思想性专业书籍,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优势,首先在于能够发现并辨别冷门书籍,这些书籍通常印刷量不超过5000册,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其次是有财力。
“我要说出来,吓你一跳。我这里一年有7万种书,有2.5种到3万种,一年一本都卖不出去。你敢压(货)吗?(普通书店)总共还没有3万种书呢!这就是万圣,我压得起。但是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没有这2.5万种书,剩下的5万种就卖不掉!或者慢慢就卖死了。剩下这5万种,其中一半哪家店里都有,那人家为什么到你这儿来买?你是比别人便宜啊,还是比别人近便?
除了这2.5万种书,我们每年还有一万多种书每种一年只卖一本。也就是说,7万多种书,50%是不好卖的,但恰恰是这50%的书构成了万圣的核心竞争力。”
刘苏里曾阐述独立书店之“独立”二字的真正含义:除了独立经营外,更重要的是品格独立。万圣书园在传播思想的同时,也在表达自己的立场和价值观。资料称:这里最早设立三农问题专架,对称架是城市专架,特别关注城镇化中的问题,居于两者之中的是环境与发展专架,这与中国社会近年的重点问题相契合。
在理想主义情怀的支撑下,万圣书园呈现的不是孤立的一本书或是一种思想,而是这些思想汇集而成的体系。因为这个体系,季羡林先生曾经评价说:万圣有其不可替代的地位;因为这个体系,有人专程从千里之外赶来拜访,称之为“朝圣”。随着体系愈发强大,“万圣”这个名字的含义渐渐由最初的“万圣节”变成了“一万个圣人”。
有人问万圣这些书是怎么来的?刘苏里回答,是历年积累下来的。但在他看来,即使剩下的这些书也有百分之二十是垃圾。“它总是在某一点有用,例如研究方向很新,但内容很差,还是垃圾。关键在于如何把它放在合适的位置。”刘苏里说。
万圣每年要淘汰掉20%—即1.4万种书,相当于一个小书店里的全部存量。这对挑书人要求就很高,既要辨别什么是好书,还要辨别烂书在什么地方有用。这就是独门功夫。万圣的采购是保证这台机器正常运转最重要的环节。
“万圣这些年,战战兢兢。好比举哑铃,举起来很容易,难的是一直端着。稍有懈怠,质量立刻下滑,只是非专业人士看不出来,我们力求把这种影响降到最低。无论是采购、陈列还是上架是否及时,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立刻就会反映在销售额上,顾客会用钞票投票,因此不敢有懈怠。”
万圣取得今天的地位,和经常光顾它的人有关,它可以毫不夸张地被称为中国思想界重镇。季羡林、林毅夫、王石等都是万圣的常客;阿拉善、壹基金等公益机构核心人物也在此出没;浦志强等在微博上比较活跃的律师也来这里;中科院一些科学家,甚至党政高层、异见人士也汇集在此。他们共同构成了万圣极其复杂的顾客群,也让万圣书园不再仅仅是一家书店。刘苏里说,“万圣已经形成了体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就是个看门的。”
2006~2007年是万圣最难熬的日子。当时由第三极书局和海淀图书大厦挑起的价格大战殃及池鱼,眼看一家又一家的书店关门倒闭。尽管难熬,也远远没有威胁到万圣的生存。当时很多媒体来采访万圣,刘苏里第一次对外界提出了“万圣是一个体系”的说法。他说:价格战击垮一家书店很容易,击垮一个体系很难。真正愿意在万圣买书的人,在意的是万圣能够提供的这一整套服务。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到2008年,万圣已经完全脱离了价格战的影响。
“这次搬迁期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关注什么时候搬完啊,装修到什么程度啦,‘平安’(万圣书园养了5只猫,其中一只名叫‘平安’)有没有地方玩啊……万圣已经是一大群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这本身就是他们的精神生活。”
“如果这种店很多,倒还有得比较,如果举目望去已经所剩无几—不仅北京,全国也所剩无几—的时候,大家慢慢知道,原来维护这件事情真的很难。”刘苏里说。
关于万圣,外界曾有各种传言。人们不相信万圣这样一个独立民营书店背后没有某种力量的支持。刘苏里说,“(他们)后来才发现,是很多力量在支持,这种力量不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万圣的顾客有)大企业家、经济界精英、学术界权威……这样一个地方,你怎么能让它垮呢?”
“(万圣)这个系统变得像城堡一样,把这一件事和这里的人,庇护在这个空间里头。然后有一个更大的,在庇护这个堡垒。”
十年后的回报
“只有通过时间,才能释放有些事情的本质。万圣经营了七八年,后面很多事情想都想不出来;经营15年,一部分故事就呈现出来了;开到20年,它的全部特性展现出来,灿烂无比。”
刘苏里对记者讲了一个“在绝大部分书店不可能遇到”的故事:
那些年,少年经常蹲在书店墙角里看书,上午开门进来、夜里打烊离去。只因囊中羞涩,少年很少买书。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少年。四年大学生涯结束,便各奔东西。尽管散落在世界各地,总有些人和万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刘苏里发现,那时的翩翩少年,变成各种各样的人,都回来了。于是常常遇到刚下飞机、拎着行李箱直奔万圣的人;也有人去机场前到万圣买一堆书,带一部分,寄一部分。
最近有一个网友在微博上写到:当年我在万圣看了7年书,4年大学、3年研究生,可是没买几本。有机会我一定要回报万圣。立刻有人跟帖:我也是。
当初这些从高等学府走出来的年轻人,背着空空的行囊离开;若干年后,他们当中有了县委书记、地产商、实业家和学术界专家,开始不断洄游,成为支撑万圣存活发展的主要人群。现在万圣书园来自北京、外地、海外顾客的收入各占1/3,周边小区贡献的收入仅为1%。
醒客咖啡
说起万圣,就不能不提到醒客咖啡。2001年,万圣迁到成府路123号时,开了一间咖啡厅,这就是醒客咖啡。其本意是为顾客买书后提供个歇脚的地方,后来竟成为万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说说醒客咖啡的两个段子吧,一个很励志,另一个也很励志。第一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刚进出版业的小伙子,经常在醒客咖啡寻找作家。他很有耐心,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等待对方空闲下来,上前递一张名片。就这样,他认识了很多有名的作者。后来他不经常来了,听说事业做得蛮大。第二故事的主角是央视著名主持人赵忠祥。当时赵刚出版了新诗集,要在醒客咖啡新闻会。了不得,这么小的地方肯定要挤破了,店员们费尽心机布置好场地,结果当天除了赵请的20多个媒体,一个读者也没来。
起初刘苏里会记录发生在万圣书园的故事,后来故事太多,干脆撂笔。万圣书店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还是让旁人来记录吧。
小镇上的老店
在万圣,1/3的员工已经跟了刘苏里七八年,时间最久的是一位采购,15年。刘苏里和太太一起经营万圣,他说,我太太管理很开放,很多人离开后又回来了。
“万圣很大一批跟我们很长时间的人,都是很怪的人。”刘苏里说。书店前任店长2004年到万圣,两年前要跑到云南去种香蕉,新址刚开业就回来了;物流部主任到万圣也10来年了,几年前要去跑运输,刘苏里说走吧,滚蛋!不久前打电话要回来,刘苏里说那就回来吧。“最近我们正嘲笑他呢!”刘苏里笑着说。
万圣在规模上只能算是个作坊,但小企业有小企业的管理方法。为了留住员工,不仅给员工提供集体宿舍、有专门的阿姨做饭,管一日两餐,甚至员工家里有困难也要出面解决。曾经采购部一名员工的弟弟生病,要动大手术,家里负担不起,最终是万圣出的钱;一个家在四川的员工,家中母亲重病,去年过世。之前3年间,他一年要回去好几趟,一次一个月,来回路费万圣承担,工资一分不少;物流部主任之前从未坐过飞机,回家相亲,刘苏里让公司给他买了机票,让他对象知道他是坐飞机回去的……“都是因为他们跟了我们太多年,像家人一样。”刘苏里说。很多员工在万圣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我和一名书店员工聊,这个只身北漂的21岁浙江小姑娘说:“我喜欢这里,如果光想着工资,我就不在这儿呆了。吃得很好,大家也很好相处,没想过未来。”店长杨威不愿接受采访,只是说过得很好、没想过其他的。
万圣像一个小镇上的老店,所有人都很安逸、快乐,无所求。然而,和所有店铺一样,万圣面临着房租和人力成本上升的压力。万圣的薪资待遇不是行业里最高的,但自1993年成立以来也已经翻了三番。公司总共有30多名员工,工资是最大的费用支出,每年能做到略有盈余。也曾有资本方试图和刘苏里接触,几个来回后,圈里人都知道这不可能。万圣至今全部依靠自有资金运转。
此次搬迁之前,万圣和成府路123号的房东签了10年租约,期间房租涨幅有限。新址物业方北大资源集团又提供了很优惠的条件,这一次租约签了六年,已经是上限的两倍(这也与刘提到的“很多力量”有关)。
“六年足够了,过了这六年,万圣就再也不会死了。”对于新店,刘苏里还有些期许。700平米,书架之间显得有点挤。他希望能再有100平米,咖啡厅增加20多平米,书店增加70~80平米。“周围有房子,但得等。我们最有耐心了,慢慢熬嘛!早晚有一天把他们都熬走,哈哈……。”成府路上,仅存的两家比万圣历史更悠久的门店都是银行。
刘苏里最早下海做印刷合同,很赚钱,做书店后发现投入和产出太不成比例。1995年,他内心充满矛盾:经营书店算来算去都不挣钱,却又不甘心。1996到2004年间,出版、连锁、网上书店,几乎做了个遍,最后发现,自己只会开书店。“后来很多年我们不再想别的事情了。”刘苏里说。
除了万圣这样的特例,很多书店在互联网阅读、网上书店的冲击下都岌岌可危。刘苏里认为,这个行业不赚钱,但凡经营书店,都是有些想法的。书店征税虽然绝对数不高,但相对那点微薄的利润,就显得很多了。据相对可靠统计,书店全行业年纳税额不足30亿元。“这近30个亿给了这个行业,这个行业情况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一个没有书店的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刘苏里说。
“该做功课啦!我要每天做功课读者才有好书看。”采访结束时,刘苏里说。他说的做功课是指列采购单。
此时已经凌晨1点钟,刚采购回来的书堆在收银台旁,瘦高的店长提起两捆书,顿了顿,换到一个手中,再提起一捆,疾步朝书店深处走去。
推开门,一股冷冽的风迎面扑来,好大的雪啊!雪粒急速下坠,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转身抬头,“万圣书园”四个大字散发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