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跑跑:躲避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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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别人看了似乎不能接受的观点来挑战大多数民众和主流价值对于一个多元价值或者是异端的容忍度。”

给08年5月22日的范美忠:

我知道,你正准备打开电脑,到天涯论坛发表一篇名为《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的帖子。我也知道,你并未完全意识到这篇帖子会对接下来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尽管这样的影响多少有几分是你预期的。

对你我这样一个学习历史的人,深深知道我们的国民早在耶稣诞生之前多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打起无聊的道德招牌来宣扬自己的高尚。比如说刘邦,消灭了项羽之后,明明很想就这么坐上皇帝的宝座,可是他偏偏要拿腔作势,硬说不想干。然后教唆“摇尾系统”发动誓死拥护的闹剧,自己才作勉强状,好像他不当皇帝就是违背民意,扭扭捏捏,粉墨登台。这种类似的把戏,一直演到现在,仍然有人乐此不疲。

刘邦这的剧本,堪称绝世经典。

很多人后来会问我,为什么有勇气把地震中的行为“仿佛很光荣”地公布出来,他们不知道,你我地震中的行为和观点既不光荣也不可耻。公布出来不需要什么勇气。你我教育学生诚实面对自身。我想要的是祖国花朵能争取自己的权利,承担自己的责任,坚持底线道德。在别人心中你我光不光荣并不重要。

这也让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学生曾问我,为什么我要说历史教材纯属扯淡,中国的土地上从来未曾出现过资本主义的萌芽,答案很简单,中国人从一开始就在规避资本主义的原始思想。这个原始思想是什么?我们在历史上看到的政府,基本上都是君权政府,君权的根据归根结底总是“神授”,这就意味着自上而下的敷设既有宗教上的成义,也有道德上的附加值。作为君,“奉天承运”,总是有责任率领臣民为善,否则逻辑就要出大问题。

但是,为什么人民就非要信这一套?人生的目的,最初无非丰衣足食,既能温饱,则求富贵。后来得陇望蜀,更憧憬于权力与幻想的各种欲望,只要我能达到目的,也不关你事。至于我的善恶,也有我的良心做主。

这种意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实在太难,甚至可以说完全行不通。杨朱为我,可以说即有此倾向。尖酸刻薄的孟子立刻将他骂得体无完肤,说他“无父无君,是禽兽也”。牢牢抓住他“一毛不拔”的一面,故意忽略他另外一句话:“让我损害别人为自己牟利,我不干”。 也就是说,他认为,不能损人利己,也不必舍己为人,而且他号召大家都不要损害别人,也不要舍己为人。但是大部分人只记得半句话,以为他很自私,其实他的思想恰是天下大同,人人平等。

但是,历史上的既成因素阻塞了这种思想的发展,试问我天朝如此国度,何以能够产生所谓“资本主义”萌芽?既不能产生资本主义萌芽,自由民主和人权也就无从实在谈起。

所以从此侧面,我认为理想社会是不存在的。但相对较好的社会起码应该有新闻出版自由,言论思想自由,公开的政治,人权得到保障。公民的素质也足以承担责任来维系这样一个社会。而每个个体的公民能够诚实地面对自我,追求个体的完善。社会具有诚信,政府廉洁有效率,在这个社会人们通过自己为社会的贡献,正当的努力而赢得尊敬并获得回报,而不是因为他拥有权力或者腐败裙带关系什么的。还应有广阔的民间社会的空间,在基本法律和底线道德之外,不同的价值观和能够得到尊重。社会因自由而充满活力,因正义得到实现而并无多少暴力和混乱。

你要相信,你不是在发表了那篇帖子之后才面对各种反对的声音,自你我工作以来,一直面对各种压力,饱受内心分裂和绝望的折磨,如果神经不够坚强我早已撑不到现在了。那种无分量的谩骂批评我并没当回事,完全可以承受。何况发消息,写文章,打电话支持我的人也很多,大街上也有人走上来公开表示支持,他们也给了我力量。我一点也不后悔你在那天发表这样的言论,既为捍卫真实,也为自己的言论自由的权利。还有保护自己生命的权利。

这篇帖子发表之后,你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方面感到启蒙任务的繁重和艰巨;另一方面很多相识和素不相识的朋友的真诚友善的关怀让你感动,从他们身上你将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因为对这个社会的看法可能还积极了一些。还有感觉到在一个无神论背景下的中国,大多数人是难于正视自己的内心的。山东作协一个叫王兆山的跳梁小丑竟然能写出“纵做鬼,也幸福……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句子。显然,他是在拍马。他自己当然清楚自己的诗是有问题的,但是他肯定更加清楚有人喜欢被拍马,喜欢被这样拍马。所以他还是下定决心要跑出来,以对百姓的侮辱和污蔑,换取马屁资本。

显然,被拍马的人,一定不是小人物,那么是谁呢?这想想都让人恐惧。

一年多过去了,我经过无数次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否定杨朱价值的社会,是绝对没有能力对灾难未雨绸缪。看看吧,大桥龟裂、房屋破损,工程负责人就拿胶水来“弥补”,这种建筑能提高防灾能力?但不可否认,这样的社会却是一个救灾社会,在灾难发生后及时做出正确拯救行为的能力天下无匹。

可是未雨绸缪和事后施救,孰更重要,已无需我说明。

我今后依然会将所谓的“道德”放到自由之后,那是属于郭松民和王兆山们的东西,我消受不起。

“范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