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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祁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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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记事时起就熟悉祁门红茶。祁红是爷爷最心爱的茶之一,也是我们早餐必不可少的饮料。记得每天早上,奶奶会用白瓷壶泡茶,那红艳的汤色,滑润醇厚的茶味,浓浓的蜜糖芳香在晨光中荡漾,就是不喝茶,坐在桌边闻闻祁门香,也感到很满足,很提神。

现在常听人讲,祁红只能清饮,我们却既清饮,也会加牛奶和糖,颇有另一番风味。爷爷常说,祁红香味独特,香气之高,只有印度的大吉岭茶能和它相媲美。

在国外很多年,喝咖啡,也喝大吉岭、阿萨姆的红茶,但总是忘不了祁红那浓浓的蜜糖香。所以,不管走到哪里,巴黎、伦敦、柏林、纽约、旧金山,只要看到茶叶店,特别是卖中国茶的茶叶店,我都要去问问有没有祁红,如果有,就要品尝一下。

祁红在英文里叫Keemun,这茶在西方与印度的大吉岭齐名,人人皆知。哪一家茶店只要有中国红茶,就有Keemun。 如果茶店里只有三种中国红茶,就一定是滇红、正山小种和祁红。就是台湾也出Keemun,但是由台湾乌龙茶和祁红拼配的。

使我困惑的是,Keemun在西方如此出名,可无论走到哪一个国家,哪一家茶店,我总是从茶店里的经理那里得知,Keemun的价格在中国茶类里是最低的,而且销路也是最不好的。“为什么?”好奇成习惯,我无论到哪里碰到了喜欢茶的人,我都会问他们是否知道印度的大吉岭茶,是否知道中国的Keemun。我所问到的每个人都知道大吉岭和祁红Keemun,但在这些人里,几乎每一个都喝过大吉岭,却几乎没有人喝到过祁红,至少没有祁红的印象。

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喝到过记忆里的祁红。不仅Keemun 的味道香气不是我记忆中的祁红,汤色也不对,还往往带有陈味。而且,Keemun是中国工夫红茶的代名词,有时候喝到的工夫红茶明明是湖红、川红、宁红或宜红,但它们都被当成祁红在茶店里卖。

我还记得爷爷曾告诉过我,在1935年去英国考察时,也曾买到过放在Keemun茶盒里的宁红。75年过去了,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今年在北京一位茶人告诉我,我所经历的Keemun现象不仅仅是在国外,北京茶市的情况也相似。偌大的马连道茶市,到处都是祁红,所有的工夫茶都是祁红,几乎找不到湖红、宁红、黔红、苏红。

这三年来,为了收集爷爷和他的朋友们的历史资料,我几次去祁门。 2009年的6月访祁门时,去了那里的茶叶市场。茶市上都是一些小店,几乎每一家都卖祁门红茶、安徽绿茶和黄山毛峰。

我走进去与店主聊天喝杯茶。这几家店的主人的情况相似,都是收毛茶,在家庭小精制厂里精制,他们的操作方法就像是民国时期的茶号。他们在介绍自己的祁红时,也许是受绿茶名优茶的影响,用的也是嫩叶、早采、芽茶的概念。几乎每一个店主都要告诉我,他的特级祁红是明前茶,是芽茶和一芽一叶初展。

特级干茶的确是金毫显露,泡出来喝时,有如丝如缕的甜香气,但很快就消失了,而且味道也不够丰厚,喝起来不过瘾。

从我所读到的祁红资料,传统的采摘期是在清明后,谷雨前后;茶树种一定要槠叶种,而且就限定在祁门,地域是极为重要的。我问他们,是否知道毛茶是从哪个地区采的?他们只说是高山茶,有一位店主提到了牯牛降, 但当我提起历口、郭口、闪里、箬坑等历史上产好茶的地方,他们却显得茫然了。

因为祁红只做春天一季,而2009年茶季已过,所以我没有能够参加采茶和制茶,但在离开祁门前,我见到了茶科所的周坚先生,他对我讲起祁门茶科所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研制的红香螺,祁门的不少家茶厂用的都是红香螺的技术。他对我说,下一年一定要品品红香螺。

祁红协会的何胜利先生听说我在找很多年前喝到的祁红印象,特地送来了两罐十年前安徽省祁门茶厂制造的最后一批茶。他说,香气一定减退了,但汤色、味道和茶的形状还是应该不错的。

我捧着两罐八年前的祁红半信半疑地走回宾馆,一想要带回美国的行李有限,不如先尝尝这十年茶龄的老祁红是不是值得背回去。我打开了一罐,一闻,虽然有一些陈,但还是能闻到甜香。冲了一杯,味道有一点点陈,可是这汤色仍然红艳,味道甘醇。我心里很激动:如果十年后的这款茶还保存了这么多祁红的特征,当年这款茶的色、香、味该是多么令人神往啊!

回到美国,我把那两罐祁红土法“复焙”去掉了陈气,慢慢地喝完了。这两罐2002年的茶给了我希望:“我记忆里的祁门香不是想象出来的,的确存在!”

2010年的茶季,我在祁门找到了我所向往的祁红。几家名贵的祁红,有金毫特显的祁眉,有香高、滋味甘醇的小路口茶厂贡茶,有汤色红艳明亮、滋味鲜甜的正阳茶厂陶子,这些最高档的茶都是细腻滑顺,特别是第一泡充满了祁门香。美中不足的是,茶不经泡,香气不持久。

这些茶的价格与中国其他的名茶一样高。我一面品茶,一面把这些茶折成美元,心里一惊:这些茶要三百到五百美元一斤! 喝一斤祁红就可以买半台电脑,半张从中国到美国的飞机票,买茶有点像买金子了。加上这些茶大部分是手制的,几十道工序,经过了经验丰富的制茶师之手, 就像艺术品一样,谁还能舍得喝呢?

也许是在美国时间长了,喝惯了高质量、不太贵的茶和咖啡,我还是更欣赏这几家祁红中贡茶以下的几款茶,不仅价格要低得多,而且祁门香气也持久,味道也更丰厚,虽然第一杯不如贡茶那么细腻柔滑,但除非是把喝茶当成一堂茶学系的审评课,如果只是和几个茶友聊天,或早餐,这种细腻和滑顺感的茶感是难以察觉和体会到的。

与几位做祁红的师傅聊天, 他们也觉得茶是太嫩了点,有位师傅说,太嫩的茶发酵也不容易,所以只能轻发酵,“但这是潮流,这是时尚,不跟着也不行。”从他们的语气里,多少听得出有一点无可奈何之感。

一芽一叶初展的确使茶在看干茶时金毫特显,但除了审评茶的人和茶专家,谁来花时间欣赏芽头呢?八年前安徽祁门茶厂的茶没有那么多芽头,因为茶里的一芽两叶占 60%,一芽一叶只占 20%,但茶里的祁门香持久,茶味也甘醇,香甜。

我带了一点珍贵的贡茶回美国,但更多的是一些中档、特级的祁红,请我那几位没有喝到过祁红的茶友来尝尝。泡贡茶的时候,心知金芽头功夫红茶之贵,我特意让这几位常喝大吉岭茶的朋友们看看干茶。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金毫之多的意义,看得出,她们等着喝茶,所以耐心地看了干茶,还说了几句赞扬的话,但只有当我冲泡好了茶,祁红的香气和红艳的茶汤才使她们真正兴奋起来,引起了她们对祁红的兴趣和向往。喝完茶,我又给她们看叶底,向她们解释这样匀整的叶底有多柔软、匀整、美观,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夫。可她们疑惑地看着我,好像我煮了一壶好咖啡,却要给她们看看咖啡的碎渣一样。在我收起了茶具的时候,心里真为工夫祁红在精制上所花的38%~45%的成本感到难过。

做红茶与做其他茶一样,分初制与精制,茶的色、香、味是在初制时形成的,而精制大都是整形。工夫红茶就更要下工夫,精制部分不仅要筛很多道,还有拣梗等许多工序。 从保存和继承茶文化遗产的角度上去保留做工夫红茶的程序和技术是极有意义的,但茶毕竟是饮料,是喝的,所以真正的商品祁红,它的色香味比形要重要得多。在中国喜欢喝茶的人群做一个统计,有百分之几的人在喝工夫红茶时会把时间花在看金芽头和看叶底上呢?而且泡红茶多是用紫砂、盖碗和各种冲泡器,就是在分茶时倒入玻璃杯中也是为了看汤色,没有茶叶在里面,不像绿茶名优茶那样去看叶片在水中飘舞。

的确, 精制过程中许多功夫的成本对我们这些喝茶的人来说是一种浪费的功夫啊。就是平时和专门搞审评的老师们在一起喝茶,我也没有看到他们去观察干茶和叶底,就不要说我在美国的茶友了。

另外,在精制的过程中,据说拣梗这一项要用20%的精制成本。学茶的人都知道嫩梗中茶氨酸含量是最高的,有的茶,比如安徽的黄大茶和青茶,都要求鲜叶有一定长度的梗,否则茶叶的香味达不到要求。

我带回来的这些一般人喝得起的祁红,在国外是有市场的,但是祁红的产量和它的稳定性呢? 我想到在美国这些年来常买常喝的大吉岭茶,这些茶我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不会脱销。几十种茶,从整叶到碎叶都不一样,但每一种每一次买的茶味道都基本一致, 多少年如一日。我们的祁红能做到吗?祁红与大吉岭的茶媲美,不仅是比一款茶的独特和质量,而是要达到常年质量的一致和价廉物美。

祁红,祁门香是很独特的。要是每一个听到过祁红的茶爱好者,无论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能尝尝祁红的鲜甜甘醇,看到祁红那红艳明亮的汤色,闻到那沁人肺腑的、浓郁的蜜糖香,该多好!如果祁红的茶不仅仅是它的名,也能像大吉岭的茶那样,被世界上的爱茶人, 不只是被有钱人尝到,那该多好啊!

可是,我们还要等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