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而不骄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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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富差距过于悬殊,最终将导致整个社会秩序的解体。

在市场制度中,财富是对人的创造性的奖赏。一个人的财富积累得越多,说明他对社会的贡献越大。

但是,财富如同权力一样,在任何一个社会中,都容易诱惑人变得骄横。春秋晚期卫国贤人史鳅曾谓:“富而不骄者鲜”(《左传・定公十三年》)。汉代董仲舒曾这样论说:“大富则骄,大贫则忧。忧则为盗,骄则为暴,此众人之情也。圣者则于众人之情,见乱之所从生。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今世弃其度制,而各从其欲。欲无所穷,而欲得自恣,其势无极。大人病不足于上,而小民羸瘠于下。则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难治也。”(《春秋繁露・度制第二十七》)

在当代中国,董子所描述的情形正在变得更显著:有些人因为享有某种特权,而拥有了财富。来得十分轻易的巨额财富反过来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一种虚幻的信心,足以让他睥睨世人。权力本来已经赋予了他一定特权,财富又让他自我赋予了更多特权:藐视一切规则,蔑视权力和财富不如他的人,最终,他蔑视人本身。在当代中国,富而不骄者鲜矣哉!

反过来,大贫则忧,生活压力本身就会使人心态焦虑,富人的骄横更火上浇油地加大这种压力,比如,让整个社会迅速地奔向物质主义。富人以成功者的姿态放纵自己,这个社会必然迅速地去精神化、去信仰化,而物质主义化。在人们普遍的价值排序中,物质财富将迅速上升到第一位。

由此,社会整体的幸福感将急剧衰减。因为,财富成为衡量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志,穷人必然会被划为失败者,而除了世界首富之外,富人同样感到痛苦、焦虑。“欲无所穷”,每个人会发现,钱总是赚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自己有钱。

一个物质主义社会必然呈现为普遍的焦虑不安:有钱人也觉得不满足,穷人就更加地不能满足。有钱人会拼命地挣更多钱,为此不惜利用自己的财富收买权力,不惜利用自己的财富压制自己的交易对手,以及剥夺他人。此即中国谚语“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含义。而有钱人钱堆积越多,穷人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赶上,他就可能产生绝望心理。

这样的社会,将无法保持基础性秩序。上层是极少数富人,他们蔑视一切规则,蔑视一切人,放纵自己的各种欲望。下层则是大量穷人,他们是财富竞赛中的失败者,因为,富人认为、他们自己也认为,自己的人生是全盘失败的。对这个社会,他们将丧失忠诚。

也就是说,在一个贫富差距过大的社会,秩序将倾向于解体。这个社会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对秩序负责,富人蔑视秩序,普通穷人漠视秩序,一些绝望感比较敏锐的人则仇视秩序。一切如董子所说,“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

通常情况下,任何一个社会必须通过各种手段、设计各种制度,把贫富差距控制在适度的水平。关于“适度”的标准,董子也提出了:“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这或许有点抽象,但很健全,应当作为立法者的座右铭。《论语・学而》篇中,孔子师徒对这个问题也进行讨论: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孔子是从个人德行的角度来探讨“适度贫富差距”的好处。而对整个社会或者说一个国家而言,控制贫富差距的最大好处是:富人不会产生骄横心理,不会驱动整个社会向物质主义堕落。

作者:民间经济学者 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