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美设计将在舞台空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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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布拉格四年展概述
2011年6月16至26日，“布拉格演出与空间设计四年展”(Prague Quadrennial，简称PQ)在捷克布拉格举行，超过76个国家、5000多位专业剧场人士参与，参与的观众超过40000人。
作为全球最大和最负盛名的表演设计大会，布拉格四年展是唯一一个聚焦于戏剧和表演艺术的视觉呈现的国际展览，它主要展示当代舞台美术(Scenography)和剧场建筑(Theatre Architecture)设计的最新理念与思潮，自1967年诞生以来已成为世界知名的文化活动。PQ每4年在布拉格定期举行，2011年已是第12届。近年来，PQ更加开放，不仅为专业剧场人士而设，还重视透过展览和互动性节目让一般观众共同参与和体验。今年的PQ更是通过近400个活动，突破了五大场馆的界限，进入布拉格的公共空间。从布拉格四年展名称的变化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舞美设计发展的思潮以及PQ趣味和取向的演变。布拉格四年展全称从“布拉格国际舞美设计和剧场建筑四年展”到“布拉格演出与空间设计四年展”的变化，体现了近10年来舞美设计对表演活动深度参与的要求和趋势。
这次PQ主要分为竞赛展与非竞赛展演活动两大部分。竞赛展部分包括展示各国设计现况的“国家馆”(Countries and Regions Section)、“建筑设计展”(Architecture)、“国际学生设计展”(Student Section)、“极端服装展”(Extreme Costume)等。非竞赛展演活动包括跨领域实验性特展“交汇：亲密互动与视觉奇观”(Intersection: Intimacy and Spectacle)、“灯光与音效展”(The Light and Sound Project)等。“国家馆”由来自62个国家的独立艺术家或团体参加；而“交汇：亲密互动与视觉奇观”则在布拉格国家剧院和新舞台之间的公共空间举办，邀请了30位艺术家，在由30个立方体组成的建筑装置中创造各式的装置与演出，探索多样性的表演艺术。
“2011布拉格四年展将视角投向舞台空间之外。”布拉格四年展的艺术总监Sodja Lotker明确指出。媒体、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彻底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连接方式，随之而来的是包括艺术在内的各个领域的跨界融合，在此背景下，戏剧以及与之相关的表演艺术、舞台美术也无可幸免地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与震荡，如何在新世界和新的艺术生态中找到自身的定位与方向，是所有当代戏剧艺术工作者，或者说所有艺术家都无法回避的任务。舞美设计从最初为表演提供背景与环境的被动服务角色越来越主动走向对表演的深度参与和积极推动，今年的PQ更加毫不掩饰舞美设计在个体创作中作用的提升和在其他领域的融合扩张。这不仅体现在今年展览的主旨阐述中，更贯彻在整个PQ展的策展理念与评选标准上。
舞美设计的“含义”
“含义”是2011布拉格四年展的一个重要词汇。作为一个新的学科，本届PQ试图为舞美设计寻找新的含义，寻找它同视觉美术、建筑、理论、社会学等学科之间的相互关系。拓展舞美设计不仅意味着把舞美设计作为一个复合的积极的表演环境来探索，也包含着为它的探索创造新的内容和联系。今年最佳展览的金马车奖获得者巴西馆和最佳制作实践金奖的获得者巴西的Vertigen剧院非常好地诠释了今年PQ的主旨。
巴西馆在50多个“国家馆”参展作品中脱颖而出，夺得最佳展览馆金奖是因为巴西馆充分展现了当地表演艺术的特质，并把表演文化与国家文化特质融合，展览空间夺目的桃红色使观众迅即感受到热情洋溢的巴西文化，空间的低矮造就了一种亲密的气氛，展览主体以装置艺术形式展现，当中舞台美术、视觉艺术和普及文化的互动正是巴西人的写照，画像、艺术品、舞台设计模型、服装、道具等所有不同的元素共同呈现出巴西的戏剧文化和强烈的民族意识。
评审团认为，巴西馆极具风格，提供了生动的国家认同感和赋予巴西生命力和创造力的重要精神。从展览中可以看得出一股来自巴西文化渊源的洪流，正在继续开辟新的舞台美术视野。这个展览还让世界各地的观众了解到巴西在舞台美术和制作上的丰富和多样性。此外，他们还平等地对待街头艺术、环境剧场、社会关怀的演出、木偶剧以及更传统的戏剧形式。
同时，最佳制作实践金奖由巴西Vertigen剧院制作的演出《BR-3》获得，该演出被认为极具创意地运用一个非传统的表演空间――圣保罗市铁特河河岸，成功地将城市变成他们的舞台。河流本身和观众乘坐的驳船就是戏剧发生的场所，使观众完全沉浸其中，并自然地引发了社会对河岸相关问题的思考与讨论。
这个作品实际上是在探讨现代生存环境的噩梦，演出沿着圣保罗中央的铁特河的5公里河岸线展开。观众乘大巴从一个拉丁美洲纪念碑到铁特河的一个黑暗的河湾，然后从这里被邀请登上一艘流动的布道船，上面用霓虹灯装饰着“耶稣比雪还要洁白”。船上播放着一名已经去世的牧师的布道录音，观众被这个声音所超度，整个进程由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带领。两岸不时传来枪响声和高速公路上的交通噪音。黑色的河流和岸上灯火闪烁的摩天大楼成了这场演出的背景。铁特河是巴西污染最严重的河流，气味难闻，这是悲哀的现实，是快速发展和无度的城市化进程的恶果，这艘教堂小船是我们的唯一救赎，除此之外人们毫无办法。
这个作品在巴西的三个地方演出，包括首都巴西利亚和一个圣保罗附近的贫瘠的农村地区，那里运输泛滥，观众能够看见河岸上一个妇女正在寻找她失踪的丈夫，而正是他们这些人用廉价的劳动力建设起了这些大城市。
这个演出创造性地调动了岸上、主船和周围快船上的表演者和多种元素，天才地整合了现实与虚幻，使观众不断处于对演出和现实的分辨与猜测当中。
PQ的另外两个重量级奖项最佳舞台设计金奖和最佳剧场技术运用金奖由克罗地亚馆包揽。
来自克罗地亚的名为Numen/For Use的设计团队最早是因为他们极少数的家具设计和实验性的舞美设计而闻名的，他们作为舞美设计被广泛认可是因为著名的戏剧导演Tomaz Pandur。他们最著名的一个舞台设计来自他们最初的一个古怪的作品 Numen/light，是由灯管和玻璃组成的玻璃立方体，这本来是为某个双年展设计的一件未完成的装置，之后彻底变成了Pandur执导的但丁《神曲》的舞台设计方案。在这之后，这个透明的玻璃光盒子干脆脱离表演的内容而独自存在，并且变得越来越多层。所以，到底该怎么定义它呢？
Numen/light是一个由灯管和反射玻璃组成的透明盒子，利用了类似侦查镜的原理，产生无止境的镜像反射，侦查镜就是指通常运用在警察局检验犯罪嫌疑人时的那种单面透视,又能产生镜像的玻璃。通过改进这个玻璃光立方体的结构，设计者使这种材料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审美形式，具有某种非凡的视觉意义。另一方面，极其简化的结构技术与迷你的无线空间维度的结合更使这个玻璃光立方体充满吸引力。设计者们遵循结构和几何线条的形式，不断探索和改造、创造出了不同的变形体：通过弹性的丙烯酸镜面设计出扭曲的玻璃光体，通过破碎的表面制出分裂的玻璃光体以及四面体、八面体等多面体。总之，Numen/light是一个视觉感官追求空间无限性和现代光影交互的万花筒。
在戏剧《沉默：把罗科》的舞美方案中，他们设计了两个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任意变化角度的舞台斜面，可以从上下两个方向将表演空间变换成不同的四边形；在芭蕾舞剧《悔恨交响曲》中他们做了许多相同尺寸的条屏，通过机械控制系统可以让他们产生各种变换和组合。通过简洁、单一的元素与技术手段相结合而产生无穷的变化几乎是他们作品最为突出的特点。
从以上内容我们不难看出舞美设计从业者们在不断探索舞美设计的“含义”，在对于“什么是舞美设计”这一本源问题的思考中，设计者总是希望通过选择或改造作为表演空间的专业化剧场空间或日常的生活空间，诱导观者感受空间内的戏剧行为并思考空间内的戏剧思想。
跨领域试验特展“交汇：亲密互动与视觉奇观”
为了挑战表演设计，2011布拉格四年展旨在探索不同的领域和类型表现出的普遍原则，从而绘制出当今舞美设计复杂的地图，并把它理解成一种更为宽泛的文化活动，具有重要而活跃的联系。今年竞赛单元之外的跨领域试验特展“交汇：亲密互动与视觉奇观”，就是这一主旨的最好体现。这个特展在公共空间，通过30位艺术家在30个彼此独立又相互连接的白色立方空间的作品，激发和带动观众参与到演出的“行动”中来。
例如盒子3主题是“内在世界”，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表演装置，人们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几乎不动。为了靠近表演者，看一眼“内在世界”，除了接近、碰触和侵犯我们面前躺着的这些身体之外别无选择。而在这个新的亲昵关系当中，观众被表演者的耳语弄得措手不及。这个作品探索的是作品与观众之间的边界与关系，它试图将观众容纳到表演的时空当中，使他们对艺术和社会规则之间产生的张力感同身受。
盒子5的主题是房客/无题。这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的作品，她因为不满足仅仅设计服装，而是关心与服装有关的环境、灯光、音效、背景，于是所有的元素集合起来足够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了。这个装置由许多个小格子组成，每个格子都是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或几个房客，微型的服装木偶，配以各种声音和灯光的变化，透露着这个房客的点滴或故事。创意来自艺术家自身搬家的经历，人们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要去适应一些神秘古怪的声音、过于大嗓门或者过于沉默的邻居以及各种和这个房子有关的古怪事情，当然也许是真实的，也许是假想的。整个装置没有开始和结尾，透过音效、灯光的变换，租客的生活渐渐展开，他们在其中消磨着时间，他们的兴趣、怪癖和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展现出来。
整体来说，“交汇：亲密互动与视觉奇观”的部分展览基本上融合了装置和表演，通过综合手段的运用试图将观众纳入作品本身，转化为作品参与者，最少也是体验者。这正是本届PQ追求的“舞美设计将在舞台空间之外”的体现。
特殊场地演出《可怕的孩子们》
作为非竞赛展览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011的PQ还组织了一个特殊场地演出《可怕的孩子们》。演出讲述了一对失去父母相依为命的姐弟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挣扎的悲剧故事。这个演出曾经在一个精神病院的中央厨房里进行。这个始建于1909年的政府开办的精神病院，曾经是捷克最大的医疗护理机构，最多的时候曾经拥有36个建筑、1962个床位。
这是个长方形的两层空间，拱顶，拱顶上有圆形天窗；二层走廊环绕三面墙壁，墙上的窗子也是拱形大窗，走廊通向二层的房间。一层部分墙体还镶有厨房用的白色瓷砖。整体环境斑驳肃穆，观众居于一面墙，除了一层的空间，包括二楼走廊、房间、拱顶的天窗、建筑的大门以及其他所有空间都为演出所用。这个演出与这个场地的特殊气质产生了一种化学作用般的契合。故事中所包含的残忍、纯洁、爱与变态相交织的复杂意味，由这个充满历史、空旷颓废、又带着病态清冷气息的环境提供了充分的支持，同时这个环境本身也成为这个悲剧故事的一种真实的印证。虽然从特殊场地的演出理念上看，这个演出远不如巴西Vertigen剧院的《BR-3》具有突破性，但在真实场地与演出的互动融合上，的确堪称完美。
观看2011布拉格四年展的启示
纵观整个2011布拉格四年展，不难看出，本届展览从策展理念、板块设计、内容选择、评奖标准等各个层次都明确传达出“舞美设计走出舞台空间”的理念。“舞美设计”，或者更准确的称谓是“演出设计”，在功能上日益与导演和作者相融合，在领域上更是要走出剧场、跨界出击，以“表演发生”为依据，任何空间都可以是“舞台”、是“剧场”，同时要与其他艺术、文化、社会生活甚至整个生态发生连接与互动；即使仍然在剧场空间中，舞美设计也已经不仅仅是作为剧场的布景。当今的舞美设计，作为一个复合的环境，包括空间、灯光、音响、身体，是表演关系创造出的环境。这个环境是积极的，它激发了内部空间的交互，成为一个激发时空的动作。舞美设计不再被认为是一个沉默的过客、静止的见证人，而是一个兼具诗意与伦理指向的舞台动作的积极参与者。因为舞美设计在真实空间中整合了表演者和观众之间脆弱的、动态的情感联系。它是一个创造性的空间。舞美设计作为超越剧场建筑意义的表演空间，是2011布拉格四年展的一个重要主题，这个主题又在2011布拉格四年展的各个部分被充分印证和检验。
作者单位：中央戏剧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