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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秋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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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陪奶奶走完她最后的一段路,这永远是我对深爱着我的奶奶最大的亏欠!我为没有见奶奶最后一面而痛悔,为无法回报奶奶临终时的牵挂而伤感。

到秋天,咱盖所房,建个富裕的家

奶奶七岁丧母,十二岁就学会家务,操持一家人衣食。十七岁出嫁,她身材不矮,人也漂亮,出嫁时虽然没坐上花轿,她也不生气。爷爷娶她时只有一片三亩大小荒废的果园和里面的一间草庵。爷爷是后娘生的,什么家业也没得到。奶奶说:“不怕,咱有力气,以后不愁挣不来。”爷爷问:“你最中意的是啥?”奶奶答:“这片园子。”“那你给它起个名吧!”“就叫做‘秋园’吧。到秋天,咱盖所房,建个富裕的家。”爷爷说奶奶的话很中听。

中秋过后,奶奶将园子里一人多深的茅草割下,打理整齐,然后捻了许多麻线,把这些茅草织成草帘,爷爷每天忙着打土。天渐渐冷了,奶奶与爷爷像模像样地盖起了三间坯墙草顶的房子,这就是奶奶和爷爷过冬的家了。转眼到了立冬,奶奶仍是每天忙忙碌碌收拾这片园子。她将所有的杂草清除干净,捆起来堆好,留着做一年的柴禾烧饭用。她一镐一镐开垦出闲地,播种麦子,插了大蒜,又撒些菠菜。她一边不停干活,一边憧憬着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园。

新年了,奶奶和爷爷欢欢喜喜地在自己亲手盖起来的新房里过大年。那时他们的快乐,绝不会比今天的下岗工人住进自己买下的楼房逊色。开春,爷爷在庙会上买回许多树苗和新果苗,奶奶在园子周围挖好树坑儿,一棵一棵种上小树,栽下新果苗。“一亩园,十亩田。我是一门心思想跟你爷把日子过红火。”几十年后,奶奶这样对我说。我便想像着当年秋园的景象,并且相信,那时的一棵树也许就如同他们想像中的一个儿女,也许更像他们的一个希望。

奶奶的劳碌见了收获。蒜苗发芽长大,麦子泛青返绿,麦垅间撒的菠菜,早已是一日三餐的主菜了。奶奶与爷爷就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半菜半糠、半果半粮度过每年的青黄不接。当麦子收下后,奶奶仔细地留出麦杆,收存好,这能卖钱,也能积存起来盖房用。

勤劳善良是人的美德,最具有吸引力

七月枣、八月梨,园中梨树弯腰、梨儿发黄时,父亲出生了。父亲的降生,带给奶奶无限的欢喜。“有了你父亲,这座园子才真的像个家了。”奶奶说。父亲五岁那年,奶奶和爷爷盖起了一溜四间的东屋,用做仓房储藏果子。房仍然是坯墙,这次用的麦杆结顶。这样的房是他们那时代最好的了。园子中的老树已淘汰完,新树开始陆续进入旺果期。奶奶的秋园,真的成了鲜花不断、果香四溢的果园了。奶奶操持的家日渐兴旺,她过门第六年,积下的钱一次就买了五亩肥田。

一年又一年,奶奶种的树长大了,父亲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可是,奶奶辛辛苦苦盖的草屋显得过时了。住惯了草屋的奶奶怎么也不舍得亲手拆了它,但又不能让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住这样的房,思来想去,还是下决心要盖新房,盖城市人住的那种房,青砖蓝瓦,不怕雨淋水浸的砖混房屋。这次盖房,奶奶并不作难,因为有钱好办事。秋园每年都有不少的果子卖钱积攒,加上她嫁过来那年种下的树可做木材,用不上的树可以卖了买砖买瓦买石灰。

奶奶要盖青砖蓝瓦的大堂屋,这在村里可没有先例,村里人羡慕得不得了。工匠们来了,夸奶奶的计划很周全:木匠拼盖房用的木材,剩余的下脚料做家具用;泥水匠开工砌墙垒屋;铁匠生了火炉,日夜不停打造盖房用的铁钉和各种铁件。这样,等到新房盖成,就可以把她的儿媳妇娶进门了。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使这个曾经荒草连天、空荡寂静的秋园,再度红火热闹起来。“你母亲可是咱家的有功之人。”奶奶盖的四间大堂屋,四间西厢屋,用的每种铁件,都出自姥爷之手。他在奶奶家整整干了三个月的铁活儿。那时,母亲还没有过门呢!父亲与母亲走到一起,是两个劳动家庭的联姻。什么原因促使这两个家庭结亲?我最终也没有从奶奶的话里揭开谜底。但我很小时,就从奶奶身上悟出:勤劳善良是人的美德,最具有吸引力。

每当我捣乱气了母亲,她要揍我,我就躲到奶奶身后。奶奶与母亲很是合得来,从来没听她们吵嘴,奶奶和母亲都是肯把心捧给对方的忠厚诚实、温柔善良的人。家是检验人爱心的试纸,任何伤害或者污染都会使家失去温暖。

这吧嗒声一直响到深夜,成了我童年时代最好的催眠曲

我记事时,秋园已经消失多年了。

爷爷过世那年,柿树很不旺,枝条不像往年舒展,叶子仿佛长期干旱缺水一般病蔫打卷儿。到了开花季节,三三两两的花朵孤独地呆立枝条,不久就全都坠落。爷爷对着老树感叹:“我老了,你也老了吗?”奶奶想起往年白生生落一院子的柿花,对爷爷说:“这棵树怕是出毛病啦!你给治治。”爷爷叹口气,说声:“老了。”到了八月,柿子还显涩青,爷爷一病不起,三天不吃不喝,安详谢世。收柿子季节,那么大一棵树,没有摘够一篮子。奶奶说:“这棵树真像你爷爷,力气都出完了。”第二年,柿树没有发芽抽枝。它是爷爷年轻时栽的,与爷爷一同出力养家,一同衰老而逝,若是它真有灵性,一定恨我不常想起爷爷,倒时常想起它。

爷爷辞世,奶奶年老体衰,干不了农活儿,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天三晌儿出工干活,还是挣不够一家人吃粮的工分。虽然母亲与奶奶一样勤劳能干,善于持家,但她没有奶奶养家的秋园,让自己做主耕作种植,家里越来越贫穷。天不亮母亲就起床,收拾院子,挑满水缸,而后奶奶起来生火做饭。生产队的上工铃声杂乱无章地响起,吵醒懒洋洋的村民,一个个呵欠连连,胳肢窝儿夹个工具,等候队长分派任务挣工分。“这么干活耗时间赖工分,早晚有饿扁人的一天。”母亲气愤时对奶奶嘟哝,奶奶劝她盼着好日子来。

晚饭后,母亲总是坐在西厢房的窗下,点一盏油灯,吧嗒、吧嗒地一推一拉织粗布。这吧嗒声一直响到深夜,成了我童年时代最好的催眠曲。

一个好女人就是一座园,就是一个家

在盼望中,我家终于走过最艰苦的岁月。因为母亲的勤劳耐苦、奶奶的精打细算,才没有让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在凭工分吃饭的日子里饿坏肚皮。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男女老少菜色的脸笑得比柿子花都中看,心比吃枣花蜜都甜。我们再也不用让奶奶一勺一勺分锅中粒粒可数的半熟大枣吃,再也不用规定一顿只许吃一颗涩柿,我们可以放开肚皮吃东西了。而这时,我更怀念与爷爷一同离去的老柿树。

如果老柿树是爷爷的化身,那么,枣树便是奶奶的缩影了,当我们能够不因为饥饿等候大枣长熟再吃它时,枣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它不似一衰朽老人,油干灯熄,它仍然很能结果,仿佛精神矍铄的老者,神采奕奕。村里要加宽街道,它正长在要修的新路中央。不得不砍断它的枝条,挖出它埋在泥土里的根须。一刀一斧,似砍在奶奶的手上脚上……奶奶愣怔怔地看着,欲哭无泪的样子,让母亲忧心。

枣树被刨之后,奶奶的精神体力一天不如一天,每每见她望着生长过枣树的大街呆呆愣愣。奶奶的快速衰老,让母亲十分担心,她给父亲写信:“……母亲眼花了,耳聋了,记性差,也不认识人了,总是念叨你和小在,盼你们能回来陪伴母亲几天。”没有陪奶奶走完她最后的一段路,这永远是我对深爱着我的奶奶最大的亏欠!再也吃不到奶奶给我保留的大红枣了,也没机会再尝一次她做的加了柿干儿的柿饼了。当这一切成了我梦中的享受时,我为没有见奶奶最后一面而痛悔,为无法回报奶奶临终时的牵挂而伤感。

奶奶一手建造的秋园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她的话语像一枚枚鲜红的大枣、灯笼般的柿子,早已成为营养我生命的鲜红血液――奶奶说:“一个好女人就是一座园,就是一个家!”

不管身处天涯海角,我将永远怀念奶奶的秋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