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走镜子,我要看着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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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遇见咱们的大学校友约约了。约约一脸羡慕地对我说：“朦朦，你真幸福。校园情侣真正走到一起的不多，但如果真能结婚，感情绝对是深厚又纯真的，更何况，阿伦不仅事业有成，他对你多好啊。”

约约和我回忆上大学时的一件小事。那天是我的生日吧，晚上女生寝室刚熄灯，就听见窗外叽叽喳喳的，室友们喊我的名字，我跑去一看，愣在那儿。是你，在窗外的草地上吹着口琴，一曲《月朦胧鸟朦胧》吧，你的身后是用不知多少块玻璃打磨拼成的一个巨大的心型。月光朦胧，淡淡地映在玻璃上，反射出柔和静谧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神圣和美丽，每一个女孩都希望自己是那一刻的女主角，而我如此幸运。

约约和我分手的时候说，她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浪漫的求爱方式了：“有阿伦在，你们的婚姻一定充满情趣。”

我笑着点头。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笑中，其实还有一丝酸涩。是的，我知道，在约约还有同学们的眼里，你是如此完美，在外努力打拚为我们的小家添砖加瓦，在家里更是个宠爱妻子的好丈夫。

我因此而自豪，为今生能够拥有你的爱情。可是，阿伦，你知道吗?其实我陷在美满漩涡之下的心，悄悄地涌动着一股暗流。力量不大，但一次一次冲击着我柔软的心，就感觉到些许的疼痛了。

记得我们装修新房时，我正在外地出差。你笑着让我放心，你一定会用全部的心智来设计我们的新家，让它成为最温馨的小窝，充满惊喜。

我们的新家并不大，但处处都体现你的奇思妙想，比如阳台上的鹅卵石，比如厨房吧台边高高矮矮的几个凳子，比如卧室里没有床，只有榻榻米上一个柔软的水床垫。用你的话说，一进门就上床，天为被水为床。

最令我惊奇的，是卧室的整体设计。那是个怎样的卧室啊，通体透亮，地上是水晶般的玻璃砖，四面全是镜子。记得我们蜜月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起在卧室的地上、水床垫上打滚了。有时裹一身轻纱般的睡衣，有时没有。说不完的呢喃情话，无论置身哪里，都在对方追逐的视线之中。无论躲在哪个角落，身体的方方面面几乎都在对方爱意的目光之中。那时多么年轻，我们的身体多么年轻，皮肤充满弹性，身体充满激情，随时都可以如同满弦的弓。射向爱意盈盈的水深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有点害怕和你同时进入那间透明的卧室了。有一次，你突然惊叫着说。你的腿上怎么青了一大块?我也吓一跳，自己都没发觉啊，仔细看，果然是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早上挤车时不小心磕了一下，因为不疼也没在意。后来我想，啊，原来那四面镜子可以将一个人全方位展现出来，彻底的，没有遗漏的。

我突然有些担心了，这么说，你早就将我身材的每一处瑕疵也都看在眼里了，比如虽然挺拔却不够丰满的胸部，比如和秀气的小腿相比略显丰满的大腿。甚至，当我们就在那镜子中间亲热时，我也会突然想到，我因为迷醉无法顾及的表情是否恰当，有没有扭曲得太厉害，有没有让你觉得不够美丽?

这样想时，就有些意兴阑珊了。我甚至想到，我将在岁月里一天天成熟，如同盛开的花朵，怒放之后总会凋谢吧。我不希望，你甚至比我更早发现我眼角的皱纹，看见我稍微隆起的小腹，还有不再结实饱满的腿。

我最难受的倒不在于你发现这些细微的痕迹，更在于我想，即使是夫妻俩的卧室，也应该为彼此留一个可以放置隐秘心思的角落吧。不要无论在哪个方位都无处可藏，无论怎么转身都还在视线之内。有时即使你睡着了，可因为四周的镜子是如此透亮，让我不由地感觉到疲惫，仿佛你还在看着我。

看得久了，也许会审美疲劳，从而对细节视而不见的。虽然现在的你还依然宠爱着我，宠爱着我的身体我的心灵。可是镜子让我无法喘气，我得时时留心只表现出尽可能美好的姿态，我时时有不安全感，害怕打哈欠时被你看见，害怕没用洗面奶时被你看见，甚至害怕进卧室。阿伦，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吗?我只是希望，让我们的爱可以保留得更久更久……

每对甜蜜的情侣都有一张舒适的床，可不见得每个热恋中的人都知道：该将哪些带上床，该将哪些踢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