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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了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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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李树松的新作《桃花开了》,我在猛烈的震惊中半天没回过神来――

丁老师,这是一个怎样另类的老师形象啊,和我们之前所读到的所有老师几乎没有交集。他不渊博深沉,不甜美可亲,更谈不上高大伟岸,简直是委琐可怜,需要从一个孩子身上得到力量。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把一颗心都扑在学生身上,全力以赴地为人师表,帮助他的学生们走得正一些,远一些。

“我”,也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成绩不佳,只能在后套中学这个“垃圾中学”混日子。但这个纯朴的孩子给予了丁老师发自内心的尊重、关心和保护;面对王飞父母的蛮不讲理,有勇有谋地挺身而出;在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中,他像一朵桃花泼辣辣地绽放出自己的色彩,不绚丽,但也一样温暖人心。

李树松的《魔纸鞋》一直放在我的案头,我喜欢一遍一遍地读它,沉在温婉的忧伤中流下自己的泪。而这篇小说又是多么的不同啊,其中的悲悯几乎像一声呐喊。李树松自己也说这是他的一次尝试,因为李树松工作的医院旁,就有这样一所学校,其中就有丁老师这样的老师。李树松觉得要为他们写一篇小说。是啊,李树松在医生和作家这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中,保持敏锐的观察力他始终如一。

肥皂剧追求圆满,文学不是,从来都不是。她残缺零落、伤痕累累,却又抛却一切伪装呈现最真实的一切,哪怕带来的是震惊,但依然可以在所有人的心中飞翔。

发稿/田俊

放晚学的时候,我把班主任丁老师叫住,请他到我家去做客。

丁老师说:“又让你们家破费,那多不好意思。”

我说:“没什么,昨天晚上我爸在果园里逮了一只野兔子,今天就用野兔子做下酒菜。”

丁老师这两天一直阴郁的脸上挤上来几丝丝笑,那双小眼睛里便飞出些许光亮。

我家就在学校后面的果园里,我和丁老师走出校门就进了我家的果园,便看到打苞的桃花已经粉红红的,就像是晚霞落了下来,丁老师说:“桃花真的要开了。”我说可不是嘛!

说着的时候,已经走到果园深处我家的院子,老爸正在院子里劈柴,见我们来了,停下手里的活,笑呵呵地说:“丁老师来了。”丁老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便凑到老爸的身边,看老爸劈柴。

看了一会儿,丁老师忽然问:“这是那把我借过的斧子吗?”

老爸说:“不是那把是哪把,我家又不出斧子。”说完看着丁老师道:“丁老师会劈柴吗?”丁老师便示意老爸把斧子递给他,老爸边把斧子递到丁老师的手里边说:“我还真有点累了。”

丁老师接过斧子一会儿便劈了一大堆柴,老爸笑笑道:“还真没看出丁老师手脚这么麻利。”

丁老师说:“哪里哪里。还真的是那把斧子,我用起来特顺手。”

这时,老妈唤我们吃饭,刚吃了一会儿,校长也过来了。等校长入了座,我发觉丁老师开始有点不自在了,老爸看在眼里,便站起来张罗着干一杯干一杯。丁老师不胜酒力,喝了一小杯脸便红得像个大苹果,那点不自在也就烟消云散。

老爸便冲校长使个眼色,校长一拍丁老师的肩膀,很哥们地说:“老丁,那两个学生不念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反正过些日子照了毕业照,咱们还得动员一些学生回家,现在他们不念咱们还省事了。再说了,今年上边普查已经过去了,咱们大可放心。”

丁老师听完,心里的那团云彩一下子就散了,大声喊着要跟校长干一杯,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也轻松了下来。

说实在的,昨天傍晚丁老师可把我吓坏了。

放学后我刚想走,他把我叫住,非让我上他的宿舍去一下,我琢磨着这准跟这些日子的事有关。

前些日子,情人节那天吧,不知是谁在田海漫的课桌上放了一支玫瑰,丁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后便很生气,因为田海漫是我们班乃至全校的重点保护对象,有人打她的主意想干扰她,这还了得。

说起来很惭愧,像田海漫这样的好学生在我们后套中学真的是太少了,我们后套中学还指望着她在今年的中考中为学校争得一点面子,如果这面旗帜倒了下去,我们后套中学也就完了。

我们后套中学是有名的垃圾中学,小学里的尖子生都被重点中学招走了,剩下一些“破烂”划拉划拉就进了后套。进了后套就等于进了乐园,没了小学的约束,家里人也不指望后套中学把自己的孩子培养出去。养几年个儿,这是大人孩子共同的心愿,可见,这儿的家长素质也是很差的。

有几个漏网的,都是家里特别困难,成绩虽然好,可是上不起重点中学,没办法才掉进这个后套中学,田海漫就属于这一种。

老师们开玩笑时就侃道:后套这个套是个瞎套,瞎猫碰到死耗子,一年捡那么几个好学生,还要像群众保护地下党一样好好看着。要是弄不好,让那些痞子混混同化了,几年的心血就泡了汤。

老师说自己的学生痞子混混并不是刻薄,后套这个地方要说偏僻它可不偏僻,它离北京天津都不远,那些前卫的气息它早已嗅到,嗅到了孩子们就要实践,拿哪里当实践场地?当然是后套中学,男孩子闹女孩子疯,后套这么一个破套子还经得起他们折腾?教学成绩直线下降,放羊队、白薯窖的美名早已远播。

如果连田海漫也让他们闹成放羊队的一员,丁老师怎么向校长交待呀?所以丁老师当时便在课堂上发了火,对搞对象的事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班上有一对男女生便就坡下驴――不念了。

这两位据说从小学就开始有意思了,真正的青梅竹马,进了中学这两年没干别的,专心致志搞对象。

以往有的同学不想念,并不是出于真心,在学校还有同学一块玩一块乱,回到家却很没意思。这时,只要老师和同学到家里请几次,他们还会回来,他们要的是这种受重视的感觉。

这两位却不是这么回事,上个星期他们就不来学校上课了,丁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班干部上门去请,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就差说可以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搞对象了。

结果嘛,这两位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跟丁老师说拜拜,跟我们说拜拜,我们就知道他们也跟我们后套中学彻底说拜拜了。

家访回来的路上,丁老师还跟我们替那两位辩解着:他们除了搞对象还没给咱们班添过什么乱。看来丁老师对他们还比较满意,那么丁老师就是后悔在班上说抨击搞对象的话了。

其实丁老师还真是后悔说“错”了话,这一错的后果是严重的,我们班又要比另外三个同轨班少两个学生。在我们这样的中学,能把学生“挽留”住,让班里看上去还像个班的样子是班主任最大的任务。丁老师一定怕校长会训他。

还真让我猜对了,否则丁老师不会这么焦躁。

到了他的宿舍,丁老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对我说:你说我抨击早恋不对吗?

我便冲丁老师点了点头,说对。

丁老师接着说:我这么一个老师亲自去家里请他们,他们怎么不给一点面子?他们是不是太不对了?

我又点了点头,说他们太不对。

丁老师便又接着说,在说之前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的眼开始发光发亮,这时就有水样的东西在他眼眶里面盈盈而动。然后他又一甩胳膊,看样子丁老师今天太激动了。

果真如此――是谁这么讨厌,非得在田海漫的桌子上放玫瑰花,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人家田海漫会看得上你……

我心里刚说老师您今天太激动有点失态了,您冷静点冷静点,就看到了丁老师几乎要哭的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丁老师才注意到我,他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搔头发,动作迟缓中略带一丝胆怯,然后才说:对不起,耽误你回家了。说着我们便走出了他的宿舍,来到外面。

我说没什么,我跑几步不就到家了。

丁老师便抬头往学校后面的天空望了望,我家就在学校后面的果园里,丁老师再怎么激动,这点他是不会弄错的,接着他长叹了一声,长叹之后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桃花开了吧?

我下意识地把头转过去,晚霞正罩在我家的果园里,在早春的气息里,那里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我便说道:“快了,桃花已经打苞了。”

“噢,这就好。”当我转过身来,听到丁老师无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我便看到了他有些呆滞的目光。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他正想着其他的事一样。

我便想悄悄地走开,我对丁老师太了解了,前几年他曾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住了好长时间医院,我怕这些日子的事会把他的病根逗上来。

可我还没走出几步,他又把我叫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把斧子我真的还给你们家了?”

听完这句话,我的后背就有些发冷,边说“还了还了”边往家跑去。跑出很远,我才站住,我看到班主任也开始往校门方向走了,他那瘦弱的有些佝偻的后背,被黄昏发沉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闷了一下。

到了家我便把这件事跟老爸念叨了,老爸又连忙把校长叫来,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丁老师还是三年前借过我家一把斧子,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

虽说那时我还不是后套中学的一名学生,可是我敢说我比那里的学生更了解它,因为后套中学的所有老师都经常光顾我们家的这个果园。

他们光顾我们家果园,是因为后套中学的学生经常到我们家的果园里来搞对象,果园那么大,果树那么多,还有,春天果树会开出五颜六色的漂亮的花,果园就成了个理想的约会场所。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后套中学的学生一对对站在树下或躲在草丛里,我会弯下身子小心翼翼跑开,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这其中就有丁老师,老爸对丁老师的评价是这个人太较真,而且还有点迂腐气。别的老师到果园里看看就像老农去哄庄稼地里偷食的鸟,吓唬吓唬,鸟儿们散了就行了,丁老师却不是这样,他要记下他们的名字,好回去理论理论。

老爸劝过他,让他别当真。丁老师说这怎么行,我不光要对孩子负责还要给家长一个交待。结果嘛,只有他被那些“孩子”气的份。他们见丁老师过来后,根本不理他,更加地甜甜蜜蜜起来。弄得丁老师在旁边看着,小脸气得白惨惨的,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得自己跟自己发脾气,还想给孩子的家长一个交待吗?更谈不上了,倒弄出一身病来。

最要命的是,他还一点不长记性,还要让我们全家帮着他。他把他们班漂亮一些有搞对象苗头的男生女生的照片拿到我们家,让老爸和老妈还有我在灯光下好好看看,并把他们的名字记住。

老爸说“这合适吗”的时候,丁老师已经从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包里拿出酒和菜,冲我们全家还那么一笑。那天晚上丁老师请了我们全家一顿,我们便不好再驳他的面子了。

有些“痞子混混”嫌他管得严了,便开始找茬打他,有几次丁老师被学生打得呜呜直哭,当然他是躲到我们家来哭的。他对我们全家很信任,因为这样的事如果传出去,那真的是太没有面子了。

可后来他还是病了,住进了医院。说实在的,谁遇到这样的事,也难比他更想得开,被学生追着打,怎么说也不光彩,那还能不抑郁吗?

现在说说校长,他和我老爸念中学时是老同学,而且是死党,再加上我们家和后套中学是邻居,他便常常到我家找我老爸。他爱上我们家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愿意跟我老爸说一些学校的事。偏巧后套中学的难事还真不少,他就让我老爸给拿拿主意把把关,校长曾说过我老爸在上学的时候是有名的小诸葛。

他们喝酒说话商量学校一些事时,我就在一旁听着,有时也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

起初我的做法常遭到老爸的白眼和呵斥,后来嘛,也就习惯了,知子莫如父,他知道我爱掺和事,学习上的心思并没有多少。上二三年级的时候,他还对我寄予厚望,可是我让老爸失望了,我学不下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初中时光将会在我家果园前面的这个后套中学度过了。

我觉得校长在因材施教这方面还是略胜老爸一筹,校长说我看这个孩子的心思也没在学习上,你就不用白费心思了,不过这孩子分析判断能力还挺强,组织能力也差不了,干脆以后让他上中学给我当丁老师那个班的班长得了,有他帮着我还放点心。现在,丁老师越来越神经兮兮了,可是学校的老师又很紧张,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如果有富余的话,我可不让他当班主任,我怕他到不了退休就进精神病医院。老爸听校长这么说也想开了,不再指望我光宗耀祖,希望我到后套中学好好帮帮丁老师,同时也加强加强锻炼。

后套中学校长的这个承诺和老爸对我学业的不再苛求,让我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兴奋不已。那几日桃花正开得灿烂,我莫名地就有了小女孩的心思,在果园里蹦啊跳啊。那些约会的男女生都扭过头来看着我,像是在看怪物。

就是在那一天,丁老师到我家来借斧子,他想把班里的桌子修一修。因为当时我知道我将和这个被学生追得满校跑的老师一起合作三年,我便对他比以往更热情,我已经有了保护他的意识。

本来借把斧子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可是到了丁老师这里却生出了故事。

在丁老师把斧子借走十天后,他又来到我们家,我们以为他是还斧子来了,却没看到他手里拿着斧子,便以为他是聊天来了。

没想到丁老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把斧子还给你们家了吗?”

老爸说:“不着急,你先用着吧。”

丁老师噢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还以为还给你们家了呢?可怎么也找不着。”

老爸和我这才听出个眉目来,忙把斧子的事岔开,让丁老师屋里坐。

丁老师坐了一会儿说:“不行,我还得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没找着啊,它会跑哪去呢?”

老爸说:“不就是一个破斧子吗?丢了就丢了,您别往心里去。”

丁老师说:“那可不行,借人家东西哪有不还的道理。”说着又回去了。

晚上,校长来到我家,一进门就跟我们说:“丁老师又要犯病,白天他找到我,问我怎么找不到你家的那把斧子了,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找不到斧子?这不,我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咱们想想办法,可千万别为了一把斧子让他犯病。”

老爸想了想,说:“那就这么办,你明天见到丁老师,就跟他说,你碰巧在办公室看到了那把斧子,就给我们送过来了。”

校长走后,老爸跟我说:“你看着吧,丁老师明天还会到咱们家来。”

果然,第二天中午,丁老师又来到我家,先说不好意思险些把斧子给弄丢了,接着又说多亏了校长心细把斧子找了回来,最后才说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那句话:他想看看那把斧子。

当时老爸愣了一下,我也有些发傻,那把斧子真的被丁老师弄丢了。老爸扭头看到我那个样子忽然乐了,说,上午你妈把那把斧子借给你舅母了吧。爸爸说完就冲我眨了一下眼,我会意,赶忙说是借给我舅母了。

丁老师才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说道:“没见到那把斧子我心里总是有点别扭。”我和爸爸觉得丁老师真的是有病。

这件事就是这样在丁老师的心里结了一个小结,这次,在他犯小心眼的时候,又恰好遇到我,他便又说到了那把斧子。

还好,我老爸再一次发挥了小诸葛的才智,让我到别处借了一把斧子,放学的时候再把丁老师请来,故意让他用这把斧子劈劈柴。其实,丁老师早就忘了我家那把斧子是个什么样,所以,随便一把旧斧子就把他的心病打发了。等丁老师确认这把斧子就是他借过的那把后,他的心落到了实处。哎,真是让人觉得太可笑了,丁老师真是个大活宝。

说实在的,这两年多如果不是我这么“誓死保卫”丁老师,丁老师早就进精神病医院了。

这两年多,我们班总体上是风平浪静,男女生虽然时不时弄出一些小故事,比如刚刚不念的那两位,开始丁老师主张把他们拆散,怕他们把班里其他学生也“传染”了。我当时便不同意,我认为这两位是属于含蓄型的,他们不事张扬,传染性不大,倒是他们整天腻在一起,会给班里其他人以警示:两个人的小圈子真是没劲透了。果然,在我的调理下,班里再也没有“爱情”滋生出来。

本来这次送花事件也算不了什么,可它却牵扯出一大堆故事,这不得不让我也对那个送花的人很反感,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琢磨,是谁干的呢?

为这事我还跟老爸探讨过,我猜是王飞干的,老爸说你们邻班的张娜不是死追他不放吗?我说王飞长得那么帅,他看不上张娜。老爸说那倒未必,现在的年轻人都现实得很,张娜家那么有钱,有钱就有了一切。我说真的不可能,我看到过王飞看田海漫的眼神,绝对的一往情深,这花一定是他送的。

这件事也就是猜猜而已,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枉下结论。送花事件不了了之之后,我以为我们班会平平稳稳地进入毕业考试,等毕业考试一完,全校也就剩下二三十个学生参加中考,其余的人,当然包括我就毕业回家了。可是没想到,临近毕业了,我们班又出事了。

这天下午的语文课刚上到一半时,班里的气氛忽然有点不对头。当时我刚打了一个盹,就被班里的吵闹声弄醒了,我见好多同学都把头扭向窗外。窗外有什么?我们二楼的窗外只有树梢,树梢上的叶子刚绿不久,它们向窗口探过来,好像也想知道这帮乱哄哄的学生在干什么。

丁老师在讲台上问:“你们看什么呢?”

学生们把目光往讲台上收了收,可也只收那么一小会,接着又把头往窗外扭去。

丁老师走下讲台站在窗户那儿往外望,可是他看不清,丁老师的眼镜像两只酒盅,就这么着他的视力也差得可怜。

班主任这里看得朦朦胧胧,我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是二班的张娜举着一个纸牌子站在我们楼下,张娜在我们学校有个官称――娜小姐。

娜小姐已经好长时间不来学校了,她从初一就开始追王飞。娜小姐曾在我们班上说过,王飞长得像郭富城,并且还比郭富城高十厘米,说得我们班男生嗷嗷叫着作呕吐状,娜小姐嘴一撇在呕吐声中拉着王飞走了。

后来听说娜小姐给王飞又是买衣服又是买手表,娜小姐的老爸特有钱,现在她准备给王飞买摩托了,可是王飞始终对娜小姐不冷不热,这可能就叫欲擒故纵,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飞真的喜欢田海漫。这件事在学校很轰动,校长便找到娜小姐好好谈了谈,这一谈也加速了娜小姐离开后套中学的步伐。

刚开始我没看出是她,她比在学校时更疯了,头发又短又红,紫色的外套咋咋呼呼地支棱着,那个牛仔裤前后都有个八字样的白条条,白条条的外边还有几个老鼠咬的破洞。

再看看纸牌吧,纸牌上的字是这样写的:

王飞,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爱你的娜

丁老师走过来,问我纸条上写的什么,我不好意思念出来,同学们却开始起哄,他们用各种怪异的声音把那两句话念出来,那些声音在教室里乱撞,像一群圆屁股蝙蝠在空中上下翻飞,丁老师根本听不出所以然。

丁老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丁老师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颓丧之色,又是平常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了,我知道这是丁老师心中的结解开了。

我真的不希望突然又出现这么一件事,来破坏丁老师平静的心情。可是,事情它到底还是发生了。

我心里那个急啊,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哎呀一声,脑袋跟着甩了一下,那是我克制不住自己时的表现。

就在我甩头的过程中,我无意中看到了王飞那副得意的神情,我的脑袋忽地就热了。我站起来,走到王飞跟前,尽量压低声音说:“王飞,你把张娜叫走。”

王飞说:“凭什么?”

我说:“不凭什么,叫你把她叫走你就把她叫走。”

王飞瞪着我说:“我要是不叫呢?”

我把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看就要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忽然听到同学们喊:“校长来了,校长来了。”我跑到窗前朝下望去,看到校长已经在楼下跟张娜说着什么,张娜一副誓死如归的神情,看来校长没有说动她。校长在楼下踱着步,我好像都听到了他嘬牙花子发出的声响。

校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折过身子向楼里跑来,我听到楼梯传来咚的一声响,猜想校长一定摔跟头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校长已经头破血流。

我赶紧跑过去说:“校长,您没事吧?”

校长说:“没什么事。”然后问我:“王飞在没在班上?”

我说:“在。”就冲王飞的座位努了努嘴。

这时,丁老师也凑了过来,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人,一句安慰校长的话都没说,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我便扯了扯班主任的衣角,他扭过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在问我,有什么事吗?我便低头小声跟他说:“您看校长的头都破了,您过去问候问候。”

丁老师看了看校长,脸上一副很犯难的表情。到后来才小声地问我:“怎么问候啊?”

我又哎呀一声,同时甩了一下头,心说您可真够笨的。

这时,校长已经看到了王飞,他走到王飞的跟前,站了一会才说:“王飞,你把张娜喊走。”

听完校长的话,王飞低头坐在座位上足有五秒钟,然后才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对着下面喊:“你回去吧。”

张娜在下面说:“我不回去,我想看到你。”

王飞回头看了校长一眼:“我让她回去,可是她不走。”

校长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可我根本没感觉到他在笑:“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王飞在情绪上又抵抗了抵抗,才把头往楼外探了探:“你先到校门口等我,放学后我去找你。”

娜小姐终于收起纸牌子,回去了。教室里忽然喧闹了一下,很快便哑了下去。校长转过身来,看了丁老师一眼。还好,丁老师并没有去看校长。我看到校长脑门上的青筋只蹦了一下,很快他又把青筋压了下去,他也是怕丁老师看到他那责备的目光,然后校长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们继续上课吧。”便走了。

这件事也只是个小插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起码对丁老师没有很大的影响。有我和校长保驾护航,丁老师可能觉得这件事跟他关系不大,他也就没往心里去,这三年他还是学会了省心。

可是,第二天下午刚上第三节语文课时,王飞的父母忽然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我们班。我一看来者不善,心里也不由得咚咚地打起了鼓。

看样子王飞也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来学校找事,他的表情很吃惊。我猜王飞这小子在家一定把昨天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他可能是想吹吹自己的“魅力”,没准就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该不会说有人打了他骂了他或者体罚他吧?可他的父母却是这样认为了,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学校受了委屈,要讨个说法。

王飞赶紧站起来说,你们怎么来了?王飞的老妈说你别管,然后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丁老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现在你该说说是怎么整我们家王飞了吧。

丁老师见这架势,已经吓得够戗,讷讷地说我没整他,我整他干什么,说着就往后撤。校长这时也过来了,忙上前来打和。

王飞的母亲把手冲校长一挥,说:我没问你,我在问他!又向丁老师逼去,你说不说?她继续逼问道。看来这个母夜叉是专捡软柿子捏,她一定知道丁老师曾经被学生打过的事。

此时,丁老师脸都白了,上下嘴唇不听使唤地颤动着,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丁老师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感觉到双手忽然就沉了许多。

班上的同学也不像往日那样乱起哄了,都怒视着王飞的父母。我扶着丁老师,脑门上却急出了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我看到校长在向我使眼色,然后又做了个笑脸,我立马明白了校长的意思。

我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喊了一声姨,王飞的母亲看了我一眼。我是班长,我做了自我介绍。昨天的事儿同学们看得最清楚。我把紧张的心使劲稳了稳,您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

王飞的母亲没想到我会凭空插了一杠子,但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脸上立刻爬上来几分冷笑,哟,你是班长啊,怪不得你这么会拍马屁,还扶这个姓丁的,你咋不把他当祖宗供着啊?我知道她在激我,可我不上她的当,我还是笑脸相迎,这一招果然奏效,母夜叉的势头一下子就被我压了下来。

然后我又扭过头去看王飞,王飞,我说,昨天的事儿你当然也很清楚,开始我让你把张娜叫走,你没给面子,后来校长上来了,你不是很主动地把张娜叫走了?

同学们也都看到了,我继续说道,校长并没有难为你,班主任更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今天姨怎么会说丁老师整你呢?说完这些,我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心里也不再紧张了。我又去看王飞的父母。

王飞的父母早已经无话可说了,接着我便将了王飞一军:王飞,你要是个男子汉就应该实话实说。

这时同学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王飞的父母听到这么多不友好的声音开始发慌。校长这时赶紧去训斥同学们莫起哄,王飞的父母更不知所措,他们望望儿子,以寻求儿子的支持。王飞却突然喊道:你们赶快走,添什么乱。

这边王飞的父母刚夹着尾巴逃走了,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庆,我身边的丁老师却哧溜一下坐到了地上,双眼紧紧地闭着,脸上冷汗直流。我大喊一声:校长,丁老师昏过去了。

好在校长有经验,忙蹲下来掐丁老师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丁老师长长地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可是那眼神是多么的无望和可怜。

我和好多同学都围在丁老师的身边,等丁老师稍稍好一点时,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丁老师,您好点了吗?

校长忙把手放到嘴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提醒我们道:先别问了,咱们还是先把丁老师送到他的宿舍去。同学们便争先恐后地去抬丁老师。

还好,怎么说来,丁老师这次也是取得了一场胜利,心情还是舒畅的,再加上王飞又过来替他父母跟丁老师赔了礼道了歉,丁老师只休息了几天便又来上班,因为我们该毕业了。

丁老师上班这一天,果园里的桃花全开了,我们全班便在果园里照了毕业照。

等拿了毕业照,我就彻底跟后套中学拜拜了。可是我在情绪上还离不开它,每天我都会坐在自家的果园里,看着果园尽头的后套中学,心里竟有些酸酸的感觉。桃花开了的时候,我的初中时光结束了。此时,眼前大片大片的粉红在我眼前开始模糊。

不知什么时候,丁老师来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现在他也不用再当班主任了,三个初三班并成一个班,他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忙用手擦了擦眼睛,丁老师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说:这三年,多亏你了,谢谢你。

我忙笑着说:您谢我什么呢,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丁老师忽然感慨地说道:我真希望你永远做我的班长啊。我想说什么,可是我喉咙一紧,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我和丁老师就看着果园里的桃花,看着看着,那些桃花忽然就在我们眼前漫天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