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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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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黄立和罗美英摊牌,冯宝宝先就坐不住了。从黄立的手机里搜到罗美英的手机号,真是讽刺,还写着“爱妻”两个字,排在第一位。

她冷笑一声,把“爱妻”两个字改成“糟糠”,然后又把自己的名字去掉一个“冯”字,“宝宝”排在了通讯录的前三位。

反正黄立不会介意的。现在,他最在乎的人是她。

电话理直气壮地打过来时,罗美英正在案板上剖一条草鱼。诺基亚的老款手机挤在青菜与香菇之间唱,她没理它。过一会儿,又唱起来。

罗美英把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拿起手机,听出这个自报家门的冯宝宝来者不善。

她笑了,年轻人就是火气重。一上来,就让她让位。

“让到哪里去?我都已经在家赋闲多年了,平时的爱好也就是买买菜做做饭。”罗美英实话实说,她根本无意和冯宝宝去争什么。

冯宝宝不理解,气恼她装傻,遂撂下一句狠话:“他的心可在我这儿,让黄立来通知你吧。”然后气势汹汹地挂断了电话。

“通知我?莫名其妙,你以为你是谁?我犯不着为你生气。”罗美英自说自话,也扬起手狠狠地在空中摁断电话,然后把手机掷进购物袋层层叠叠的果蔬之中。

她刚从超市采购回来。如果不是黄立坚持让她去哪儿都带上手机,她根本不爱用这玩意儿。一点用没有,还给她招来像冯宝宝这样的挑衅者。

她不是装傻,而是笃定黄立不会离开她。罗美英把草鱼切成块,裹上鸡蛋面糊,上油锅炸至金黄……好心情才能烹制出好食物,她可不想浪费了这条新鲜的草鱼。

冯宝宝的小算盘打得很精,搞定了黄立,就等于拿到了养尊处优的通行证。她在办公旋转椅上转了一圈,自己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年轻、漂亮、优雅,还留过学,有足够的能力为独自创业的黄立守业,塑造新格局。

她见过罗美英和黄立一家三口的照片,摆在黄立的办公桌上。远景是黄立和胖墩墩的儿子蹲在草地上研究着什么,近景是罗美英面对镜头大笑的饼脸,才三十出头,已经有了鱼尾纹,发型还是过了气的童花头。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留童花头的,连智慧精明的靳羽西都改换了发型,真不知这个罗美英是怎么想的。

“老女人!早晚被换!”冯宝宝在心底里恶狠狠地泄愤。

当着黄立的面,冯宝宝却乖巧懂事。知道黄立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成功是成功,也有追求镜花水月的浪漫心境,但那终究是一时的,就像他带她出去应酬,她就是贴在他脸上的那一小块金,用以增色他的颜面和虚荣,但并不能真正撼动他的市值与身价。

那一小块金,也并非就她冯宝宝一人的专利。黄立骨子里的传统保守,从那张经年累月摆在一个固定位置不变的全家福就可以窥出几分。

所以,做派先锋的冯宝宝在黄立面前,懂得适时退让,也会表现出小女人的温婉体贴来。她知道黄立有一个儿子,也知道他极爱他的儿子。每天再怎么忙,黄立都会和儿子通一个电话。

冯宝宝见过那一刻场景,不轻易暴露情绪的黄立仿佛整个人都隐去了,只成为一个单纯哄孩子开心的爸爸,没那么多的大道理可讲,也没那么多的愿景加固于未成年的心灵。他不再是呼风唤雨雷厉风行的黄立,而只是那个被唤作宝宝的男孩的爸爸。

他给冯宝宝留下的印象就是没有比做爸爸更伟大更庄重的事了。

真好,真好啊!冯宝宝词穷得只剩下这两个字的喟叹。

意犹未尽地放下电话,黄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只要儿子快乐。”

“做你的儿子真是幸福!”冯宝宝就是在那样的情境下,爱上了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

黄立宠着冯宝宝,给她买房买车买珠宝,轻轻唤她“宝宝”的时候,总令她想起黄立的宝贝儿子来。两个宝宝,同为支撑黄立的精神支柱,这难道不正说明她也是缺一不可的吗?

罗美英算什么?一个“家庭煮妇”,除了傍身于丈夫和儿子,连一点再生价值都谈不上。她完全可以替代她,帮助黄立开拓事业,照顾儿子。

她终于等到了黄立,可等到之后呢?似乎要被动地继续等下去。谁也无权虚掷一个女人的青春,那是不道德的。

可她逼不得黄立,也不敢,就只能从罗美英处下手。按她的理解,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罗美英,整个的世界就是黄立这个男人吧。如果他有了外心,就等于她的世界全部坍塌了。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以什么样的姿态?

冯宝宝的脑海里闪现的画面颇具煽情效应:罗美英痛哭流涕,抓住黄立的衣角质问,空谷回音一般,响彻在偌大的别墅里。在黄立沉默不语后,罗美英抱起一旁呆若木鸡的儿子,扑到窗口欲做跳楼状。黄立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从愧疚转为彻底厌恶这个歇斯底里要挟他的女人。他疾走几步,把一张签了巨额数字的支票扔到罗美英身上。罗美英顾不上儿子,捡起来一看,那颗寻死觅活的心一瞬间活络过来,失去了黄立,至少她得到了够她后半生继续过优越日子的本金……悲剧以大圆满收场,冯宝宝名正言顺地晋升为女主人,完成了她对婚姻和人生的终极规划。

这些滥俗狗血的桥段是冯宝宝从电视剧里汲取到的有限营养,现在倒成了她做白日梦的依据。到最后,不都是这样吗?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版本?

冯宝宝饱尝到了等的滋味,那可是真的煎熬、焦灼、折磨、寝食难安,所有的生活情趣都在往后退,唯独着急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往上拱,直到拱出火来,压都压不住。

她拿起手机给罗美英打了第二次电话,手指都是哆嗦的,倒不是她怕,而是太激动。

这次,听到她的声音,罗美英直接告诉她:“你不是说得到他的心了吗?那就好好留着吧。我只要黄立这个人,哪怕是个空壳。”然后电话挂断了。

冯宝宝的自尊心一下子就萎缩到了尘埃里。

“你等着!”她对着忙音的手机咆哮,声音之大,把推门而入的黄立吓了一跳。

刚好不知怎么收场,刚好期待峰回路转能有个结果,黄立眸子里的惊诧,让冯宝宝一点也不后悔方才的失态。

“你找过罗美英了?”黄立声音沉沉地问。

“我可以照顾好宝宝,真的,相信我。”冯宝宝像迫不及待找到一个切入点,避轻就重。在她心里,罗美英抵不过让黄立挂心的儿子。

“想当年,罗美英在职场上并不逊色于你……后来,就专心做相夫教子的女人了。你愿意过隐姓埋名的生活?甘愿放弃你的职业理想?”黄立不是不了解冯宝宝。

冯宝宝的心纠结起来,原来罗美英并不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家庭妇女。她一直构想的愿景是和黄立共享事业丰收的成果,两个人平起平坐,并肩而行。说到底,是她不想比他低。她人生奋斗的目标就是和一个有高度的男人联姻,他的事业亦是她的,那是她人生的组成部分。

让她放弃掉事业?她想起镜头前罗美英笑得灿烂的饼脸,不化妆,浅淡的鱼尾纹,老式的童花头,家庭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女人的全部?

“你随我来。”黄立示意冯宝宝和他一起走。

在一家会员制的私人康复中心,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冯宝宝看到罗美英领着一个男孩在学走路,前边有引导老师在打着手势。那个男孩又胖又笨拙,时不时地,会固执地用手臂箍住俯下身的罗美英的颈……

“是一次意外造成的,我唯一的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美英不原谅我。”原来,黄立提到的罗美英的后来,是埋下的一个伏笔。家庭并非她的全部,她是有儿万事足,哪怕只是一个永远也康复不到正常的智障儿。

冯宝宝打了一个激灵,设想那个男孩的手臂使蛮力箍住自己的颈时,她一定会受不了,夺路而去。

每个人都有软肋,那个智障的儿子就是黄立的软肋。而那样的软肋,冯宝宝承受不起。

冷静下来后,冯宝宝的心里一次次闪回黄立的话:“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想起自己和黄立缠绵时从未刻意避孕,却也没有一次意外怀孕,她恍然大悟。

罗美英的平和和淡定,是在这样的人生中历练出来的。而像她这样未经历过人生大起伏的平顺女子,再激愤,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所以,罗美英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以为她得到了黄立的心,其实人在,心才会在,风物长宜放眼量,所以,哪怕黄立只是个空壳,罗美英也那么笃定,他不会离开她。

冯宝宝愈想愈颓废,借口手机没电,用黄立的手机回个电话的空当,走到僻静的一隅,把自己的名字从黄立的手机里删除了,然后翻出黄立手机里的“糟糠”,重又改回了“爱妻”两个字。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所以,罗美英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