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笑,孩子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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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麻烦的“小捣蛋”

第一次见到默默是因为他惹了点“小麻烦”，他老实巴交的爸爸按照学校老师的“指示”带他来接受心理辅导。

默默9岁了，读二年级，像个小姑娘那样白净、瘦小而乖巧，看起来比同年龄的孩子要小一些。在咨询室里，默默始终把两只手规规矩矩地交叉在身后，就像坐在学校的课堂里，他不怎么说话，有点羞涩。我给了他一杯水，他冲我微笑，很小声地说谢谢，显得比一般孩子要成熟些。默默的爸爸个子不高，也很瘦小。他很着急，说默默真的是个制造麻烦的“小捣蛋”，家长经常被老师叫到学校去。他上课吹口哨捣蛋，做作业要妈妈盯着，上个学期还在学校发点心的时候偷偷多拿了一份。最严重的是上个星期，默默偷拿了放在讲台上的20元公款。他们觉得很伤心，默默以前从来没这样，家里的零钱也一直是散放着的，但他从来都没拿过。而且孩子每天接送，根本就没地方花钱，他们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于是，他们奉老师之命带孩子来“检查检查”。

不过有趣的是，在默默爸爸叙述的过程中，默默始终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脸上带着微笑，还时不时地帮他补充或纠正一些细节问题，仿佛在和爸爸讨论别人的事情。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默默扯了扯爸爸，说：“动画片时间快到了!”说完便看着我微笑，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妈妈的故事

第二次默默和妈妈一起来。默默妈妈的个子非常矮小，但看起来比默默和他爸爸要外向许多，一看就是家里的主心骨。默默喜欢挨着妈妈坐，还想搂住妈妈，使劲往妈妈身上贴，都被妈妈呵斥了。默默妈妈是个急性子，她说默默爸爸上次回去什么也说不清，问他也没用，所以她自己赶来了。原来，默默一家是外地人，父母下岗已经很久了，现在他们借住在已经离异的姨妈家。默默爸爸在他姨妈的店里帮忙，妈妈则在家照顾孩子。当我问到他们是否会打孩子时，她立刻压低声音说：“他不打，我打！”默默则仿佛没在听我们说话，一直往妈妈身上腻，妈妈时不时地还要把他推开一些。

在和默默妈妈单独谈的时候，她问我大人是否能来咨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的眼圈就红了，小声说：“我觉得小孩子没有多大问题，问题都出在我身上。”闲扯了很多不相干的事情后，她告诉我，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死得早，兄弟姐妹很多，她是中间的孩子，没有人在意她，不开心的时候她总会跑到父亲坟前哭。她和默默爸爸结婚也有和家里人赌气的成分，他们是奉子成婚，婚后的生活也不如意。默默爸爸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骂他也没反应。现在他们在兄弟姐妹中是经济状况最差的，对于目前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有一种无力感。她说自己从小脾气就不好，很喜欢打小孩，而且越打越想打，亲戚的孩子都被她打过。关于默默喜欢粘着她的事，默默妈妈认为默默再过几年就到青春期了，因此自己不愿意和他有亲昵的举动，默默倒是很喜欢来亲她，但她很不习惯。默默妈妈边哭边告诉我自己的经历，她希望我帮助解决的其实是怎样控制情绪和孩子相处的问题。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说：“我给默默的压力太大，他在其他人面前应该比较快乐一点。”

默默的画

默默在几次咨询的过程中画了―些画。我指着其中一幅画中哭泣的小外星人问默默，小外星人为什么哭？他说小外星人做错了事情，惹妈妈生气了，所以哭了。我问他小外星人做错了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让他安慰一下小外星人，他说；“你承认错误，下次不要再犯了，妈妈就不会生气了。”还有一幅是关于家人的画，画里的默默最大，妈妈说：“我请客吃肯德基!”爸爸说：“你会帮爸爸提鞋子，长大了！”大家都很开心。一幅是一只很开心的大象，他说这是自己长大的样子，揍了妈妈一顿，所以很开心。还有一幅是妈妈表扬他，给他颁奖章。我让默默妈妈看了他的画，她哭了，说自己对孩子其实从来没有和善过，默默过得很辛苦。

默默，妈妈为你而改变！

在后续的几次咨询中，默默妈妈多次表示，为了儿子，自己一定要改变。我们回顾了默默出生时的情况，默默使妈妈不得不奉子成婚，再加上是剖腹产，她认为自己不像其他母亲那样疼爱孩子。在默默妈妈倾诉对丈夫不满的过程中，我们讨论了默默和爸爸的相似处，帮助默默妈妈认识到自已似乎是把对丈夫的不满发泄到了儿子身上。同时，帮助她更客观地看待默默爸爸，让她回忆恋爱时开心的事和婚后丈夫体贴的地方。我们还一起理清了她对目前生活的一些不满。

我和默默妈妈约定，她每天在去学校接默默前花5分钟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见到默默的第一眼一定要微笑，不要问学习方面的问题，并记录每天练习的进展。我们还练习了怎样表扬默默。

在我的建议下，他们讨论了学校亲子活动的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一起为有趣的事情而笑，又为了一项活动没完成好而互相埋怨，为不同的看法而争论，又为共同的成功而骄傲，气氛轻松而又温馨。后来，默默想跟妈妈说悄悄话，抱住了妈妈的脖子，但他妈妈似乎很不习惯于这样的亲昵，一直想把他推开。我鼓励默默妈妈让默默亲她一口，她不好意思地答应了，默默很开心地亲了妈妈，我示意默默妈妈也可以亲一下默默，抱抱他，她也照做了，默默显得又兴奋又高兴。

最后一次见到默默和她妈妈是他放暑假之前，默默妈妈看起来精神很好，还化了淡妆。默默穿着新校服，很神气的样子，他带来了很多蜡笔画说要送给我。默默很开心地大声说，他妈妈变化很大，脾气好了，打人也比以前少了，他又悄悄和我咬耳朵说他妈妈还买东西给他吃。默默妈妈告诉我，默默比以前让人省心了不少，她觉得自己心情开朗了很多，看事情没有那么悲观了，夫妻间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家庭，一张微妙的网

家庭系统是一张微妙而神奇的网，这张网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个人的变动都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对孩子来说这种影响更是深远。默默一家人便是一个十分复杂而有趣的动力关系系统。一个暴躁自卑的母亲，一个无能寡言的父亲，还有一个拼命寻求母亲的爱而情愿代父受过、作为母亲出气筒的儿子。Bowen在家庭治疗的代际法中提到了“三角关系”的概念，指家庭中如果有两个人之间产生了紧张关系，他们会把第三个人扯进来以稀释紧张和焦虑。同时他认为，在家庭出现紧张关系时，那个最少辨别力的人最容易被拉进来缓解焦虑，在默默的家庭中，妈妈和爸爸之间的矛盾转嫁到了儿子默默的身上，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的表象是孩子在学校频频出现各种问题，母子之间经常爆发冲突，而夫妻间的矛盾却不及以上两者激烈。在这个家庭系统中，妈妈是个活跃的主导者，有很强的控制欲，她的情绪反应是最强烈的，她的行为具有很强的主动性，无论是对丈夫的指责还是对儿子的暴力，她都以一种主动的姿态寻求情感的宣泄；爸爸则完全相反，他是这个家庭中的隐形人，以沉默来反抗妻子的控制欲，他不同妻子争辩，也不受妻子摆布，他的愤怒是压抑的甚至是淡漠的，他不是一个被动者，而是一个沉默的隐形人；这个家庭中的被动者是他们的儿子默默，他是家庭矛盾的替罪羊，是母亲情绪的发泄对象，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无意识的主动者，他不停地制造出种种麻烦吸引父母的注意，转移着家庭矛盾的焦点。但每个孩子都是能带来爱的天使，默默的妈妈终于为了这个小天使而重新展露笑容，她的改变为了这个家庭注入了全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