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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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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夫不负有心人,素莞终于在一条开满玉兰花的老街上,找到了一家名叫“绣情绣坊”的小店。店很小,清清爽爽地摆放着各种绣品,有手帕、枕套、荷包,也有装裱好配上框专门做装饰用的刺绣挂屏。物品不多,却每一件都精致得让人不忍心放手。老板娘也是惟一的绣娘,是一个媚眼如丝肤白如玉的女孩。只可惜,一条腿不便,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

素莞想学刺绣也是受到了罗生的刺激。那天,罗生从外面回来,拿着一把绣着几朵梅花的小雨伞发呆。那是一把精致的小油伞,淡绿的底色,樱红的梅花,有一种妖娆媚惑的婉转。罗生端详了大半天后,突然抬起头来对素莞说了一句:“看看这活儿干得,真是水灵。现在的女子,有这般灵气的太少了。”

罗生早说过他喜欢那种古典的女孩,素莞一直没怎么上心。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素莞也就越发觉得他的古典情结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看到她古典的一面。

其时,十字绣已经开始在一些都市女孩子中小小地流传起来。只是,素莞不满足于十字绣那种简单粗糙的玩意。要绣就绣最传统的,光滑的绸缎,精致的描花,细腻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层叠,那才见工夫。可是从小到大,素莞连一粒扣子都没有缝过,又怎么懂得刺绣呢。

不过好在有时间搜寻,还真让她找着了学习刺绣的地方,用加班为名打发了罗生,素莞钻进“绣情绣坊”里,一门心思地干起了针线活。

“绣情绣坊”的老板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嫣然。看她样子也比素莞大不了几岁,于是,素莞也就直呼她的名字了。

“绣情绣坊”的生意并不太好,但嫣然却说这样挺好,清静。确实,那条老街真的很清静。也许是这个城市仅存的老街了吧,两边还有些年代久远的老房子,由于城市向着南边的开发区迁移发展,老街便得以保存下来。老街上的住户大半是老人,年轻人都去热闹繁华的地方了。老人不比那些咋呼的年轻人,他们总是静悄悄地生活着,所以很多时候,老街和“绣情绣坊”都静得能听见树梢上大朵粉白玉兰花开的声音。嫣然就常常停下手里的活计,歪着头侧着耳神情向往地聆听,然后,低低轻叹:听,又一朵花儿开了。

不知为何,素莞对嫣然有一种莫名的怜爱,也许是由于她的美丽,也许是由于她的腿疾。关于她的腿,她跟素莞说过,是一种家庭的遗传疾病,只传给家族里最美丽的女子。出生后,她的腿虽然外表日日见长,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知觉和力气却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最后就站不起来了。

素莞把嫣然的事讲给罗生听,罗生皱了皱眉说:“有这事?有点离奇哦。”

“你不信?”素莞不禁也皱起了眉。于是,她非要拉罗生去看嫣然,以此证明她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

这次会面其实在素莞的计划之外,她的计划是等她学好了刺绣之后,把她的作品摆在嫣然的店堂里,然后带着罗生去挑,她甚至设想好了罗生挑中并得知是她绣的之后,他眼里的惊喜。现在惊喜是有,只不过不是见到素莞的作品,而是看到了嫣然,尽管罗生极力掩饰。在这一刻素莞前所未有地痛恨着自己的聪明,它让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的全是明晃晃的疼痛和荒凉。

原来,罗安的确喜欢嫣然这种古典美女。而素莞即使有一个古典的名字,即使学会了刺绣,换上古装,可骨子里仍旧是实实在在的现代女子。现代女子最不擅长的一点就是分享,其中又以男人为甚。

嫣然的绣坊里有一幅绣品是不卖的,说是祖传。那是一幅双面绣,薄如蝉翼的丝缎两边各有一幅美女图。巧妙的是,两个美女无论从神态姿势还是衣着发式都各不相同。嫣然说这是很高超的技巧,绣的时候,绣屏直立,两人分坐两边,既要顾及自己又要照顾到对方的针脚行迹,所以要配合很默契的人才可完成。

素莞不禁起了好奇之心,相信这么美的绣品定是出自两个同样美丽的女子。

我祖上有一对姐妹。嫣然说得坦然,素莞也就不认为是在探询人家的私事了,而且是人家祖上先人的私事。嫣然笑着说,其实这个故事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已无从查证了,只是一代一代随着这件绣品传了下来。

那时候,也算豪门大户吧。可越是豪门越寂寞,因为不必为生活奔波担忧,可做的事儿便寥寥无几。所幸还有姐妹俩相伴,闲来无事,姐妹俩便在后花园的廊檐下支起了绣屏,在同一块丝缎的两面绣上不同的图画。巧的是,姐姐每次都以对面的妹妹入图,而妹妹绣屏上出现的,亦是日日相对的姐姐。

日子便在穿针引线中流逝。

又到深秋。一日,一名挺拔俊秀的公子偶然闯进了后园。他是姐妹俩父亲老友的儿子。科考在即,外地的他寄宿到她们家里备考。姐妹俩早听说有这么个人,只是从未能得见。那时候,年轻的未嫁女子是不宜与陌生男子相见的。当她们发现公子时已经躲闪不及,公子的目光落在这秋日美景上,粘住了般,移不动眼更移不动步了。被关注的姐姐只好垂下睫毛侧了脸,绯红的面孔下是荡漾着的少女的心扉。妹妹安全些,有绣屏挡着,她在绣屏后面透过薄纱肆无忌惮地打量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

从不曾见过的男子,只一眼便刻骨铭心。

后面的事情便简单了,既是门当户对,又是男才女貌。不久,两家便缔结了婚约,约好翌年春天便完婚。

那年冬天,出了一场意外。在去庙里进香的时候,姐姐无故失踪,有人说是被山贼虏去了,也有人猜是被人拐卖去了外地。全家人折腾了许久,终无所获,只能死心。

来年的春天,桃花繁盛的时候,这场喜事仍然按约举行,只是花轿抬走的不是姐姐,是比姐姐更加貌美但是天生有腿疾的妹妹。那幅姐妹合力完成的刺绣自然成了嫁妆里的珍品,随着妹妹远嫁到了夫家。

“后来呢?”素莞忍不住打听。

嫣然笑了,“后来,后来就是生儿育女,一代一代生活,一年一年过日子呗,作为遗产传下来的就是这幅绣品以及这天生的腿疾。”

有人说人的冷淡和热情是天性使然,就像是木材,不管是干是湿,只要条件允许你都能点着它,而水就不行。素莞觉得这个比喻不对,至少在对男人和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不对,她觉得男人都是木材,之所以没点着,要么是火力不够,要么是你压根就不是能点着他的那根火柴。

素莞就有幸见到了罗生被点着的样子,很不幸,点着罗生的那根火柴不是她。

她在那个下午看见了罗生。她本没打算去“绣情绣坊”,但呆在家里无聊,就出门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那条老街。

素莞走进去的时候,店堂里很安静,静得听得见两个人的心跳。罗生就在店堂里的垂帘后,珍珠的帘子安静地垂下来,仿佛千百年来从没人撩动过。罗生从后面拥住嫣然,头高高仰起,双眼紧闭,仿佛千百年都不曾动过。

素莞就是从罗生双眼紧闭的神情里看出了他在燃烧,但她不动声色。

那些时日,罗生会反常地主动陪素莞去绣坊,嫣然浅浅地笑,淡淡招呼着他们,波澜不惊的样子。素莞就想这是她的表象罢了,也许心里正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呢。正如那个不可考证的故事里的妹妹,同样的青春年少,同样的貌美如花,没有理由动心的只有一个呀。只是,那个她是隐忍含蓄的古代女子,不会也不敢有所表示。而素莞,她奉行利己主义,奉行有梦就要追,幸福靠争取的现代女子。

嫣然看着素莞买的早早孕试纸,脸色如常。其实,在她那里如常已是不正常,一个身体有疾患的人,她的心理必定比常人要脆弱敏感,也要善于掩饰。

素莞明白嫣然心里的挣扎,她进了卫生间,许久之后欢喜地出来,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我终于可以为他生孩子了。罗生不知该如何开心呢。”

嫣然看着兴奋的素莞,睛里晶莹地一闪,是泪,是哀愁,也是迷惑,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句:“也罢,终究要死心的。”

嫣然搬走了,连同那家名叫“绣情绣坊”的绣品店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迹。素莞甚至怀疑自己的这些日子是不是一场逼真的梦境,可是,卧室里那幅双面美人的绣品却实实在在地反驳着这个猜想。那是嫣然搬走前送给她的,说是结婚礼物。

更奇怪的是,罗生好似失忆了般。素莞和他说起嫣然搬走的消息,他居然一脸茫然地问:“嫣然是谁呀?你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不过这名字倒蛮好听的。”

素莞抚着他的眉问:“你真不知道嫣然是谁?”

“我应该知道她的么?亲爱的,我拜托你,不要老让我去和你的朋友做朋友好不好。”罗生脸上明显的不耐烦已经说明他说的是真话,而且罗生一直是个不善于撒谎的人。

事情就是这么蹊跷,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天的尾声,素莞和罗生举行了很热闹的婚礼。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像一条平坦的水道,缓缓地流淌着。

两年后,素莞已是一个成熟丰韵的小妇人,罗生也渐渐步入准中年男人的模样,开始小小的发福,开始小小的木讷和无趣。但总的来说,生活中并无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小囡指着镶在镜框里的一幅画说:“那是我们家以前留下来的。那时候有一对姐妹,都很漂亮,她们在后花园的廊檐下支起了绣屏,绣起了双面的美人图……”

素莞错愕地看着小囡,脸色瞬间煞白。“谁告诉你这些的?谁?快说呀!”

小囡被吓哭了,瑟缩着指着绣品上的美人说:“那个姐姐告诉我的。”

小囡是素莞的小女儿,还只有两岁,刚开始学习讲完整的句子。可是,素莞听到她口齿清晰地说:“姐姐说的,如果一份爱三个人有点多,那么她就退缩进绣品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两个人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