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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伤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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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冰 曾旅居加拿大。

不是我想否认我的过去。疗伤曾经对我那么重要,几乎就是我出行户外和四处游走的全部理由。但是就像登山的人费尽力气历经周折终于到达山顶,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他没有预想到的开阔和空旷,是将世间万物尽收眼底的大气,是浑然一体的天和地,是无边无际的纯粹和豪情万丈的俊美。他本来以为在爬山的时候流了那么多汗,跨越了一次又一次极限,他已经磨砺和洗涤了自己日趋沉重的身体他没有想到最终真正得到洗涤和提升的是他的整个生命和整个灵魂;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户外和旅行已经成为我生命的终极意义,成为我比所谓的日常生活百倍重要的生活方式,成为我的爱情,成为我之所以成为我。“疗伤”是我的起点。但我已经超越了这起点。再读到自己过去曾经对“疗伤”反复回味的文字,就像看到过于自恋的人反复对人诉说自己遭受过的痛苦不使人同情,却令人避而远之。我必须删除那个章节,因为那以后我已经找回真正的自我,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再保留那样的文字,就对不起我和户外之间无需要言语不会有伤害永远新鲜永不变心的爱情。

我不想否认我的过去。我忘不了我的户外经历的起点。我忘不了那时候我处于怎样的绝望的深渊里。是偶然的一次登山活动拯救了我。

现在看来,深渊可以并非深渊,一切全取决于自己的心。但那时置身其中,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这痛苦的来源和大多数人没有两样。便是我以为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那个会爱我一辈子的人爱上了别人,不再爱我了。而我却不肯相信那是事实。我不肯相信我曾经那样全心全意把自己生命的所有都投入其中连自我都忘却了的感情真的走到了尽头。自从进人那段我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感情。我忘了那个青春期时在诗歌里流连忘返的我,我忘了那个废寝忘食阅读的我,我忘了那个少年时就曾经被森林之静美震撼的我。俗世的岁月一日和一日没有分别。我也就陶醉和沉浸在琐碎和庸碌的光阴里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港湾一就并不觉得被丢失的自我有什么可惜,可是港湾原来并非港湾,而只是一座被风一吹就消失无形的沙丘,这时的我惊慌失措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感情已经成为我的一切,我忘了这感情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更不记得付出这感情的自我本来是什么样子。我彻底失去了安全感,以为没有了这感情我就没有了一切。

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我不能准确记得。或许一年,两年,或许长得就像八年抗战那么艰苦。时间的长度毕竟是由心灵的感受来决定的。总之在遥遥无期的谷底的跋涉中我偶然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鼓励我和他,还有别的一些新朋友去爬温哥华郊外的一座名叫“shannon fall”的小山。

我至今忘不了我爬到半山腰时看到的阳光下一粒一粒飞舞的洁白的雪子。我更忘不了当我爬到山顶时扑入我眼底的景象。就像人们忘不了他们的初恋。

我几乎不能呼吸。是震撼,是喜悦,是突如其来的冲击,是君临天下的豪迈,是久违的亲切,是融化的。是河流山峦,公路,船只。是每一片粼粼的波光里我的倒影,是视线尽头的冰山顶上阳光撞击冰柱时清脆一响。我原来竟是这样无与伦比的富有和博大。

这是那时候我站在山顶低头四顾时的感受,也是这么多年以后依然历历在目对我来说如此清晰从未褪色的感受。后来我一次又一次登顶,一次又一次被相似的情怀充盈心胸。但我从来没有觉得厌倦。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给我带来发自心底的感动和欢喜。

我想那一刻我已预感到今后的岁月里户外将怎样深刻契入我的内心,有形的并非时时在眼前的风景将怎样化作无形却无所不在的精神融进我的血脉里。那一次其实郊游般轻松的登山活动在我面前打开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和我从前沉浸其中的那个昏暗,闭塞狭隘,颓废的世界截然不同。这个世界同时又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好像它本来就属于我,只是我离开它太久几乎忘了它的存在。我想那一刻我骨子里一种一直在冬眠的情结苏醒了过来。

那发登山以后我迅速变成了一个如痴如醉的户外迷。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周末。走出我自己那个狭小暗淡的天地我才知道温哥华的山山水水有多美。那是天地间的大美――世上最自然最质朴最丰富最单纯的美,那是人类的易于被分离,猜疑,嫉妒争执所伤害的感情所不能比拟的心心相印无怨无悔的大爱和真情。

如今我和那片山水远隔万里,却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离开过,那片山水是我的家园,就像此时此刻我脚下这片同样美丽的山水也是我的家园。我不会忘记sunset trall上穿过森林那片飘着洁白枯木的静谧小湖。我不会忘记pitts lake上万飘荡的仙境般的淡淡雾霭。我不会忘记garibardi的皑皑白雪。我当然更不会忘记west coast trall。在那条在大海边和森林里交替穿行的小径上我和同伴一起跋涉了七天。那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七天。大海始终在我的身边,就像我是在浪尖上起舞。潮起潮落始终在我身边 就像深情涌动在我胸口。我心中还有杂念,但是杂念怎么敌得过眼前的无限辽阔。在天地之间,在参天古木的怀里入睡,我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深沉。

那时候我已明白,户外和旅行于我将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旅程。

必须承认,回国后那一两年里,户外和旅行对我而言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疗伤”。我一次次去云南那个永远拥有蓝天白云的地方。我去拉萨,在纳木错和羊卓雍错的岸边久坐,在清晨的甘丹寺接受金子般的晨光的洗礼。我去奥太娜雪山的山顶,让体力透支,让心灵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上沐浴翻滚。我去大西北,在巨龙般盘踞的山脊上被一片苍黄中几抹春天的新绿打动。我去跑马溜溜的康定,再一次证明高原之美是世界上最令我动容的美。一旦我出去,我就不再是世俗生活中那个瞻前顾后藕断丝连的我,我就把一切现实的顾虑和琐碎的纠结全部抛在脑后。那个我是干净的。然而回到家中我的记行文字中却常常不日自主地出现伤感和无奈的调子。这让我渐渐觉得羞愧。明明在户外的时候我的心灵那么纯净而爽朗。明明在户外的时候我完全不记得我有什么伤口。为什么我还念念不忘舔伤?我后来才明白,那时候所谓的“疗伤”其实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是天性和惰性的争夺,是热爱和习惯的争夺,是开拓和守旧的争夺是勇气和懦弱的争夺。所谓的争夺也只是时间问题。异己的,外来的,该从我生命中退场的必然会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