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留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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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和叔叔失踪的消息是同时传到祖母那里的，她不相信儿子小宝就这么没了。她说，儿子一定会回来。所以，每天吃饭的时候，祖母都要在桌上多放一碗饭。到冬天时，她还要吃到中间把那碗饭再热一热，怕凉了。

我从小就看着祖母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做这件事，觉得很奇怪，于是便问：“奶奶，这一碗饭是给谁吃的呢？”“你小叔呀！”祖母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语气坚定，仿佛她的儿子正在田地里干活，马上就会回来。

“可是，大家都说小叔已经很久不回来了呀，他吃不到这碗饭的。”我不识趣地追问道。

“会吃到的，你想呀，如果有一天你小叔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突然回来，那时，他若看到桌子上没他的饭，或只是一碗冷饭，他会觉得我们一家人已经把他给忘了！”祖母说。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在家里，有一个属于小叔的房间，祖母每次打扫卫生时，都不会落下它，床单和被子都会定期清洗晾晒，而且从不允许任何人往那间房里放杂物。即便是家里来了客人，要留宿一晚，祖母也绝不让他们睡在小叔的床上，祖母说：“要是正好那天晚上你小叔回来了，却发现没地方睡，那他该多伤心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祖母依然早晚都在盼着某一刻小叔能突然出现。可是，一直没有。

时间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我们村实行城镇化改造，要求村民集体搬迁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新城，把原先的地方让出来建开发区。当其他村民都陆续搬走时，已是耄耋之年的祖母却死活不肯搬。

最后，在搬迁办同意了她提出的条件后，祖母才答应搬家。祖母的条件是，在我们家老宅的地基上竖起一块高高的牌子，上面写着：“小宝，我们搬家了，回来时请拨打新家的电话×××，妈妈留。”

1998年10月的一天，一位从台湾基隆来的、满面沧桑的老人，出现在我们新家的门口。他的衣服和鞋子都很旧。他就是我的叔叔，回来见他50多年未见的亲娘。

小叔说，当他找到老家，看到那高高竖起的牌子时，便知道老母亲还在挂念着他这个不孝之子。小叔还说，他在台湾很好，生活很富裕，但为了不让母亲见面时认不出他，他特意穿上这套参军时、母亲亲手给他做的衣和鞋……

遗憾的是，祖母已经看不到小叔的这身装扮了。因为她已在10年前去世了。小叔不知道的是，祖母在临终前，曾反复交代，一定要记得定期去老宅那看看，别让风把那块召唤小叔回家的牌子给吹倒了，也别让风雪腐蚀了牌子上的字和电话……因为那是指引她的小儿子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