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婆婆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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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一个神圣的称谓,是亲人间最情深的字眼,怎么能随便给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感情的人呢?
只是想一想都别扭
跟顾东恋爱时,婆婆开着一个小旅店,店名叫“张妈旅社”。来来往往的人都称呼婆婆“张妈”,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领完结婚证那天,我习惯性地刚一开口,顾东便故意把脸一沉:“还叫张妈啊?该减一个字了!”
我脸上一热,抬头看婆婆。她老人家倒不客气,正襟危坐,一副期待的样子。我暗暗掐了顾东一把。顾东只好笑着和婆婆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害羞呢。
回到家,我和顾东说:“老公,以后别再当着你妈面为难我了。”顾东一听来气了:“这叫为难你?听口气,你以后是不准备认这个妈了?”见他反应这么大,我连忙说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怎么会不认呢,只不过现在不好意思叫罢了。
顾东放心了,我的心里却敲起了边鼓。对于婆婆,如果只是作为婶婶阿姨之类的人,我可以全盘接纳。可“妈妈”,那是一个神圣的称谓,是亲人间最情深的字眼,怎么能随便给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感情的人呢?这个熬大骨头汤都要放辣子、嗜好打麻将的肥老太,别说让我叫她妈,只是想一想都别扭。
顾东是不会理解我的,说了肯定会让他更生气。不行,我得找自己的妈评评理去。
没想到,妈妈的态度竟然和顾东一样。她非但不认同我的看法,还批评我不孝顺。我争辩:“我没说不孝顺她啊,我会在行动上好好表现的,干吗非得叫她那声妈。”“不行,必须得叫。”妈妈不容商量。
心中有些烦躁。开了电脑,在一个女友群里发牢骚,却没料一石击起千层浪,群里几个姐妹居然也遭遇着和我同样的问题。大家禁不住惺惺相惜了一番。
甜蜜的小屋一片狼藉
顾东一直在给我制造喊妈的机会。比如和婆婆一墙之隔一呼就应时,顾东让我问问婆婆饭熟了没有。以前给婆婆打电话,顾东都是亲力亲为,现在总是让我去打。
顾东的招,我都巧妙地绕了过去。让我问话,我就直接走到婆婆跟前去问;让打电话,我就装作信号不好,直到婆婆先听出我的声音来。
顾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在我又一次和婆婆装模作样“喂”个不停时,顾东彻底爆发了。他夺过电话狠狠摔在地上,愤怒地指着我鼻子咆哮:“你怎么这么能装!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对我的感情也是装的吧?”被他一骂我气疯了,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干脆和他亮明了我的想法。我们爆发了婚后的第一次大战。
暴风雨过后,彼此还相爱的我们,开始违心地互相妥协。顾东说不会再逼我了,而我在心里决定,明天就去圆了顾东的心愿。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那天,我刚走到婆婆门口,听见婆婆正在和谁唠嗑。婆婆说:“是啊,媳妇哪能和女儿比。媳妇对你再好,那都是假的,是尽义务,是做给人看的。所以啊,我是不指望享媳妇的福……”
我心中活蹦乱跳的一腔热情,就那样被冻在了门口。我回头看顾东,他一脸尴尬,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我冷笑了,庆幸自己还没有将那个字喊出口。是的,她说得对,我对她本来就是假的。既然她明白这一点,那声“妈”还有必要叫吗?
第一次意识到那声称呼的重要
这么一折腾,称呼的事就像沸水里翻滚过的茶叶,沉下来了。我暂时没有了这个念头,顾东也不再提。只有我爸妈,仍在锲而不舍地催问这件事。我懒得和他们多说,就直接沉默不语。这种水都渗不进去的顽固态度,一直持续到我生了孩子。
我是剖腹产,住院期间基本都是婆婆一个人在照料,顾东忙,偶尔来替换一下。我印象中的婆婆大多是守着旅店打哈欠的样子,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做饭送饭,给宝宝换洗尿片,给我端茶喂水,像上了发条的钟。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在婆婆低头给我仔细擦洗时,看着她斑驳的白发和微驼的背,我心里又暖又软,觉得她特像我妈。我甚至有种叫她一声“妈”的冲动,只是这冲动太过脆弱,稍纵即逝了。
孩子满月时,顾东的几个哥们儿来喝酒。一边喝一边侃,不知怎么就侃到了媳妇不爱叫婆婆“妈”的事情上来。顾东的一个同学喝高了,举着酒杯醉醺醺地说:“我媳妇要是肯叫我妈一声,我……我叫她‘妈’一年!”讲起单亲妈妈把他带大的种种不易,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难堪地坐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顾东默默看了我一眼,我躲开了,不敢面对他灼灼的目光。
从那以后,我心里有了愧疚和不安。叫声“妈”,确实如顾东以前所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嘴一张就可以了。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宁愿让他痛苦也不去做,这样一想确实是我做得有点儿过。经历了婆婆无微不至照顾我和孩子的过程,我现在倒是不怎么排斥她了,只是刚结婚时没一鼓作气叫出来,隔了两年有这心也没这勇气了。
左思右想,这想法便又慢慢拖了下来。
春节的时候我去了一趟乡下姑姑家。姑姑的儿媳妇丝丝,据说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谁都不大喜欢她。可是姑姑对丝丝的评价一直不差,我总觉得那是面子话。直到那天听见丝丝叫了几次姑姑,我才犹如醍醐灌顶,相信了姑姑的话。丝丝叫的不是“妈”,而是声音清晰的两个字“妈妈”。丝丝每叫一次,姑姑就“哎”一声答一次,那场景,俨然一对心无芥蒂的母女。
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触动。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婆媳之间这声称呼的重要性。难怪我为婆婆做了那么多,给她买这买那,陪她去医院看病,她却认为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这才明白,对于婆婆来说,媳妇亲亲热热的一声“妈”,才是最能拉近婆媳之间距离的。
妈长妈短的越叫越顺口
叫婆婆一声妈的想法,在我心里顿时鲜活起来,像一尾雨天来临时池塘里的鱼,有些急躁地游来游去,随时准备跃出水面。
很快上天就给了我这个机会。
一个阴雨绵绵的晚上,都9点多了,婆婆突然过来,说是要在我们家睡一宿。我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半夜里,我被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弄醒了。我推醒顾东,他竖耳听了听,翻身下床了。很快我就听到他大喊一声:“妈!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披衣跑了过去。婆婆还没有睡,她房间的床上,堆着一大堆我和顾东的衣服。看到我们,婆婆有点不好意思地杵在了那儿:“瞧我这粗手粗脚的,还是把你们吵醒了……今天旅店没客,就关门过来帮你们收拾收拾,下次又不知哪天了。我看你们穿的衣服,有的扣子都是松的,就给你们都拿出来紧一紧……”我这才发现,原本脏乱的屋子变得窗明几净,阳台上还摆着一排刚洗过的拖鞋。而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凌晨两点。
“妈……”我几乎是眼含热泪,冲过去本能地喊了一声。这一喊,3个人全愣了。回过神来,婆婆抹着眼睛颤颤地应了我一声。而顾东,激动得将我和婆婆搂在怀里,久久没有放开。
有了第一声,后来的日子就渐渐适应了,妈长妈短的越叫越顺口,和婆婆之间变得日益亲昵起来。
那天上线,把群里那些曾经惺惺相惜的姐妹们召唤出来,讲了我和婆婆之间的故事,几个女人直笑我煽情。正要鼓励她们向我学习呢,对话框里蹦出来一行行字:“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早就叫我婆婆‘妈’了!”“俺可没你这么声情并茂啊,俺就平平常常叫出来的。”“我是结婚就直接叫啦。哈哈,你们是唐僧取经,我是孙悟空取经!”
我惊讶过后笑出了声,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把群的名称改成了“都市媳妇”,公告写上:不在叫婆婆一声“妈”,就在叫婆婆一声“妈”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