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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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周末，我和朋友骑车来到离城区九十多里，一个名叫十家沟的地方游玩。

十家沟地处山区，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山脚下，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绕村而过，偶有车鸣打破村子的宁静。我们都有些累了，便选在面向村子的一处向阳山坡休息。

刚坐下不久，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细微的读书声，是童稚的声音，但听不清读些什么。也许是教师这个职业的缘故，我好奇心大起，转过几处嶙峋的山石，只见不远处有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坐在草地上看书。一个又瘦又黑的男孩在捧书大声朗读，他旁边的孩子则是无声地专注地看。他们附近，七八只洁白的山羊正悠闲地啃食鲜嫩的青草。

看见我走来，读书的孩子害羞地噤声。我在他身边坐下，问，读的什么呢？那孩子抿嘴一笑，把书递给我。哦，原来是一本厚厚的纸张发黄的作文选，书的边角已有些破损，封面也变得模糊，再拿旁边孩子的书来看，是没有封面的图画本唐诗集，都是些很老旧的书。

看着跟我的学生年龄相仿的两个孩子，在偏僻的山间捧读这样残破的书，一丝酸楚悄悄涌上我的心头，我坐下和他们攀谈起来。

谈话中才知道，朗读的孩子叫李小东，另一个叫李栋梁，他们同村，都在村小学读四年级。两人都很喜欢看书，可学校里没有图书馆，其他同学的课外书也很少，平时没有什么书可看。他们很少进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跟父母进趟城，不过，就是进城，书店里的书好贵，他们也买不起。所以，他们只好翻来覆去地看一些旧书。

看着他们渴望读书的神情，我决定帮帮他们，我说，我家里有好多书呢，正不知该怎样处理，看来送你们最合适了。

两个孩子满是喜悦的神情，但少顷却又迟疑，李小东懂事地说：“阿姨，我们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我连忙劝说，两人才欣然同意，脸上渐渐浮起憧憬的神色。由于下周末，学校有个大检查，我无法再来山里。于是我提议，下周六他们可以在山下坐公交车进城，我的家就在汽车终点站旁边的学校里，到时来拿书吧。

两个孩子高兴得点头，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们就这样有了一个小小约定。

回到家，我立即整理书籍，《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科学画报》……一大堆的少儿读物，仔仔细细捆扎好，只等他们来取。

周五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父亲因心脏病住进了医院，我忙着在医院照顾父亲，竟把送书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直到周日晚上，我拖着满身疲累回家，门卫才告诉我，周六上午有两个孩子来学校找我，当时门卫和我联系，我的电话无法打通。他劝他们隔天再来，两人却固执地不走，一直在校门口的长椅上眼巴巴地坐着，望着校门前的那条路，像两个小泥雕塑，中午他们也没有吃饭，问两人有什么事情也不说，一直到太阳西下他们才走了。

我的心呯然一声沉到谷底，这才想起那个约定。那晚，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愧疚和不安填满了我的心。

我再次去山里的时候，十家沟的桃花、梨花已谢去了芳华，只有一树树浅绿的叶子撑起浓浓的绿荫。

我找到李小东家，和他妈妈说起那天的情况，这才知道那天两个孩子五点就起床了，步行到镇上才坐上开往市里的公交车，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八点多了。

想到他们沿着弯曲的山路，满怀希望而来，却步履沉重，失望而归，我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至今仍难忘李小东和李栋梁看到那一摞图书时的情景，他们快步迎过来，欣喜的明朗的笑容灿然开放，犹如世上最美的春花。他们抚摸着一本本书，然后轻轻抽出一本，看看闪亮的封面，再小心掀开书页，李小东还拿起来凑到鼻子边闻闻书香，一脸幸福的陶醉的模样。

那天我回城时，他们送我走了好远。生机萌动的山间四月，油菜花已悄然开放，他们的脸上也染上了金色的快乐，我向他们挥手，大声说着再见。

走远了，我又回头看，两个小小的身影依旧在那儿立着，我在心里悄悄说，亲爱的小孩，今后，我打算发动朋友搞一个捐书活动，为村里的孩子送来更多好看的书……

（高辉锋选自2012年第11期《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