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农业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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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会空出来一两只花盆，一直空到秋深。忽然有一天，阳光很好，我想起来了，就爬到露台上，把花盆里板结的土松松翻翻。可以种点什么了。那么，撒点小白菜籽吧，或者再秧点蒜瓣。

先把白菜籽撒下去，再秧几圈蒜瓣。仔仔细细把这些搞好，快晌午了，拍拍两手黑泥，直起腰来，正值秋风徐来，此刻的心情分外愉快，觉得一颗心比秋天的长空还要辽阔，虽空无一物，却应有尽有。

跟泥土打交道，人就会愉悦。比如，有时情绪陷入低落，坏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这时，你什么都不要做，径直去郊区，看看大爷大娘们在地里劳作……慢慢地，情绪就缓过来了，然后默默回到城里继续生活。

我居家附近荒着几十公顷的田地，是一家开发商买来囤着的。附近郊区一些老大爷老太太们闲不住，纷纷垦起了荒，种什么的都有。我常去看他们挖地，那种熟悉的土腥味非常好闻。一闻着这个味，就想起自己的来处，有山河旷野晚霞的来处。曾经碰见他们割芝麻，黄叶簌簌落了一地，踩在上面就跟踩在绚烂的黄绸缎上一样软绵，梦一样的奢蘼美好。这么美的黄叶，被秋雨一淋，慢慢沤烂，不是奢蘼是什么？九月是挖山芋的季节。一垄垄一畦畦地铺在那里，拿锄头把山芋藤拂开，再拦根斩断，然后一点点往土里刨，虎头虎脑的芋头纷纷露头，被秋阳一把接住，格外殷实，再被一双手捡到稻箩挑回家，这一年的正果就修成了，非常圆满。

所谓春叶夏花秋实冬藏，年年轮回。还有比土地更守信的吗？憨厚，实诚，一直站在原地等，等漫天大雪，等春风夏雨，等秋漓淋淋。而今这年月，什么都不保准了，就剩下土地把道德的底线给紧紧守住了。

当霜降来临，所有的晚稻都要动镰。在色彩上，晚稻比早稻更要绚烂。这个季节，露水特别深重。当我们弯腰割晚稻的时候，田埂上不知谁带出来的收音机里，正传出缠绵悱恻的歌曲，其中，“更深露重，落花成塚”的字眼被凄凉的女声唱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虚无感。我直起腰，站在晚稻田里四处张望，不禁有“众鸟高飞尽”的孤单。

一晃也20多年了，这么回忆的时候，心仿佛被荡了一下，想回到乡下割一次晚稻。谷穗饱满，遍野金黄，众鸟飞尽，孤云独悬。秋天的主旋律自古以来都是金黄色系的，梦境一样沉甸甸。

寒露与霜降之间，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所有的谷物都陆续进了家门。紧接着就是立冬，立冬意味着储藏，意味着休养生息。冬天的风也寒，冬天的夜会更长，一村老老小小缩在厚棉被里，而窗外大雪降临，山河皆白——乡下至此走的是沉静的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