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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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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季唯舟那年,江君瑜二十二岁。到纽约念设计的第二年,与男友分手,与家中决裂,为学费发愁,人生从没那么狼狈过。

1.

“江君瑜,给我站住,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追来的男孩一身酒气,满脸胡茬,拉住提着行李的江君瑜。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看到一个人却足够。

“放开我。”扯着被交往两年的男友紧攥的手,她大喝。

男孩并不理会她的话,死死拉着她的手依旧大吼:“是不是因为我没钱?是不是?你告诉我!”

江君瑜笑道:“秦卓,钱并没有那么重要。是你和我之间已经没了可以在一起的理由,别的话我不想说,很多事情你也明白。这两年,我从未对不起你什么。”

那话让叫嚣的秦卓一下就没了底气。哪个男人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可是他爱她,他爱的只有她。

那天,纽约第五大道那间小房子里,少了那个漂亮的亚洲姑娘。

离开与秦卓的租屋,君瑜搬到了同学丁美心哪里。美心是上海人,家境如何她不晓得,不过为人很是乐观。两人在到帕森斯的第一天就坐在了同一个教室,又因身在异国他乡想要找个伴儿而成了朋友。作为朋友,美心不同于君瑜的内敛,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那天江君瑜敲开美心的门,这个穿着短裙,一头长发的姑娘靠在门框上与君瑜说:“我说什么来着,秦卓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原谅,你原谅他一次,他必蹬鼻子上脸,以为你不在乎。”

深呼一口气,君瑜道:“到底收不收留?不收留我另觅住处。”

“您随便。”

“丁美心。”她气的大叫美心的名字。

见她生气,美心道:“叫什么,进来吧,在纽约除了我能收留你,还有谁能。”

拉着行李进屋,抱着美心,她便道:“就知道你最好。”

江君瑜到纽约念大学的第二年,与交往两年的男友秦卓分手,没有什么“他没钱,她弃他而去另觅有钱人”的狗血剧情。秦卓一直都不是富人,靠着父母的供养前来留学,却对女孩子很大方,所以女伴不断。江君瑜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才来纽约的第二天,她想租便宜的房子,在社交网站看到他招募室友的信息,那时他的一切资料都是女孩的,所以她提着行李去找他,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男孩,她本来想走,秦卓却说,你不喜欢这房子还是不喜欢我?说实话她很喜欢那个小房子,有绿色的窗帘,格子布的沙发、小电视、厨房,一应俱全,距离她想念的设计学院也很近,那天见她不知所措,秦卓说:“要是因为我,你住这里,我搬走,你一个女孩这样冷的天气,找房子太辛苦。”

只身前来留学,带着不多的钱和行李,在纽约下着大雪的街道上四处找房子,说实话她没觉得苦,因为这是她自找的,只是听了秦卓的话,她突然就觉得很委屈,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流,看着的秦卓慌张,那晚已经到了纽约两年多的秦卓,把她的行李和她拉近租屋,给她擦了眼泪,并下了一碗面,身在异国他乡,这样的温暖让她感动,她很自然而住下,而他们也很自然的在一起。

说起那时候的故事,她仍觉得暖暖的,只是听故事的美心却大吐没爆点:“江姑娘,作为帕森斯两年的优秀学生,你怎么能谈这么不带感的恋爱,怎么也得是超级富豪,高档跑车,小三斗正妻的情节啊。”

“这才狗血好不好,丁美心。”

“江姑娘,狗血才有看头,回想起来,心才剜血一样的疼,疼过才能吃一堑长一智,乖,明天我给你捯饬的霸道一点,一定要你顺利钓个长期饭票。”

离开秦卓那晚,睡在丁美心的小屋里,她并没失眠,一夜安睡,梦里是很久之前那场大雪,和已离别了许久的家乡。

只是她想不到,那个梦后,她的人生真的会遇见那样一个男人,给了她一场绚烂的梦,却未曾给她一个美好的终结。

2.

帕森斯作为世界四大设计学院之一,毕业过无数如今在时尚秀场称霸的杰出学子,Jason Wu,山本耀司,安娜苏,Donna Karan,一个个享誉时尚舞台的名字,让这所学院近乎称霸时尚界,而到这里念书是江君瑜的梦想。

遥记得还小的时候,她常坐在做裁缝的外公怀里,被外公拉着手指那粘了一本的布料样子,有柔软的棉布,丝滑的缎子,硬挺的浆水布,还有那些色彩深沉,用在男士西装的高档料子,那是一个斑斓的世界,引着小小的她一步步的走进,然后再没放她出来。

自费在帕森斯念书,尽管她成绩很好,每年都会得到奖学金,但是杯水车薪,几乎没有课程的时候,她就会去打工,去秀场,去那些顶级定制服装店做店员,薪水虽然不多,她却做得快乐,只是有些实在难度的关口,她才会打电话回家,要父母救济,她长到这么大,最痛苦的时刻便是被父亲在电话那头大声喝骂,两年,哪怕消掉一点点的气,问她好不好也是可以,虽然骂人,但挂掉电话后钱照样会打来,不过随之而来的是要她签字的欠条,自作主张前来留学,她就与家中断了联系,父亲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开门的声音传来,一手支着下巴的君瑜回神,尽管心情不好,还是扯了一抹大方优雅的笑容给顾客。

“您好,欢迎光临。”

彼时的江君瑜在ZU的定制店做店员,那是她第一次见季唯舟,他进店的那个下午,午后的阳光自窗沿照进屋子,他就站在光晕里,身着一身淡蓝的色西装,上衣的口袋插着彩色的袋装手帕,白衬衣的袖子整齐的排列着精致的袖口,亚洲人的样貌,干净又温柔,在这样的高级定制服装店做了半年的店员,她见过极多优雅内敛的绅士,只是那天,只觉得面前的他,完美的无懈可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与君瑜在同一家店的招待,上前,礼貌的问来人。

“晚宴西装。”

“您什么时间需要,若定制的话,我们需要为您量体裁衣,若急需,我们也有不错的成品任您选购。”

“定制。”

身在纽约第五大道的定制店铺,往日并没什么客人,来的一般都是熟客和富商。

那日请他坐在沙发上稍等,店员去拿布料样册,她则去为他冲咖啡。放下的之后,一直很沉默的客人突然抬头:“你是中国人?”

微微一愣,君瑜到:“嗯?”

“我也是……”那话说完,沉默的客人笑了起来,笑的很好看。之后在一起,见季唯舟笑,江君瑜常说,你笑起来,看似阳光明媚,实则笑里藏刀,而季唯舟听她这么说,轻轻一哼,并不搭理,吸着杯子里的西瓜汁。

那日因店里有明文规定,不能与客人闲谈,她默默一笑,再没多说,又退回了柜台里。

不过十分钟,店里往上城区去的裁缝归来,为他量体裁衣后,又问了喜好与舒适度,才确定了送衣的时间,里里外外不过一个钟头,他却刷掉了几万美金,为他刷卡结账的时候,江君瑜只想,他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收款,确定,她把账单递给他签字,消瘦的手指执着黑笔,龙飞凤舞的在账单上写着三个中文字,她只看清一个,季……

他离开,阳光依旧正好,招待打开门,他是迎着阳光走出去的,黑影浸在金色的光影中,让人觉得耀眼。

那日下班,要为他选择的布料调货,所以离开店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八月末的纽约已经有些微微的冷,手插在口袋里,往美凡的住处走,她算着这些日的开销,自开始留学,她基本不置办新衣,秉承能省就省的原则,赚到的钱基本都缴了学费,只是这学期还差一大笔。

不忍心再从家里借,又没法冲美心张口,要如何,总不能去抢劫。

3.

那日回住处,美心正与一同留学的男友火锅,见她回来,递了筷子要她一起吃,虽然整日教育江君瑜要钓个高富帅的长期饭票寄托下半生,美心却对青梅竹马的男友一门心思,那男孩虽然长得不帅,却对美心是一百个的好,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念书,偶尔美心买车票去看他,不过还是他大多来看美心,而与美心住在一起这一个多月,她最长听得就是她说,我们家青城如何。

“江君瑜。”

“李青城。”

两人很正式的介绍之后,美心大呼:“你们两个老套鬼,快来吃火锅,肉都老了。”

那一日,饭桌上,君瑜与美心的男友青城闲聊,无非就是在念什么,计算机工程,以后要做什么,在实习,那实习之后是在国外发展还是回去,说的美心头大,一度插科打诨要他们不要再说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他们还年轻,要及时享乐。

“享乐,饭都没得吃,还要享乐。”君瑜吼她。

美心也不在乎,夹着菜叶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精神食粮,知不知道什么是精神食量。”

那日,三个人吵吵闹闹,吃了半夜才肯罢休,因为太晚,青城也没离开,留在了这里。

原本她觉得尴尬想要出去看电影过这一夜,美心却不在乎,自床和沙发拉了帘子做间隔,强要她留下。

小情侣见面,难免亲热,似乎顾虑她的感受,他们等了很久才有了微微的声响,那晚,直至深夜,她才睡了过去,做了整夜的梦,那梦没有剧情,是黑影与成片的金晕拼接而成,她做的糊里糊涂。

再见季唯舟,已经是半月之后,她为店里送衣,提前打了电话联系,她拿着地址找到他位在一栋大楼里的软件工程公司,那日,提着西装进去,前台的接待问了情况,便能带她去他的办公室。

“请进。”

进去,办公室却不是他一个人,几个大男孩一样的男士或坐或立的站在办公室,独他坐在椅子上,见她来送衣服便道:“放在这里吧。”

知道他们在谈事情,她放了衣服才要离开,几个男士之中一个便说:“老季,要不想带个男士出席,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嗯?”

就在屋里几个男人都不解,坐在椅子上的季唯舟也茫然的时候,那男孩拉住已经开门要离开的江君瑜:“噔噔噔噔。最好的人选在这里,是个亚洲女孩,长的也算不错,能在ZU做店员,语言也不是问题,所以这是最好的人选。”

听男孩这么说,屋里一众眼光都扫到了江君瑜身上,不问她是否同意,他们便品头论足,无非就是可以吗,又没接触过,这种事情,要个了解行情的人才放心吧。

被他们评论一番,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江君瑜才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几个大男孩一致同声,直至商量不出再好的解决办法,才去看季唯舟,而这么久,他一直看着那姑娘,长发被绑成干净的马尾,一张江南人温婉的瓜子脸,却有两道很提气质的浓眉,眼睛不大,却目含秋水,看上去是一种平淡的美。

没理会那帮合伙人,季唯舟道:“你是中国人,在国外中国人就该帮中国人,我需要你帮个忙?”言下之意他采纳这个方案。

“什么?”

“我晚上要参加一个宴会,对方的夫人是个亚洲人,很看重婚姻,所以我想你跟我一同参加。”

“假扮情侣?”无数电视剧里狗血的镜头。

已经想到她脑袋瓜在想什么,季唯舟道:“不,做秘书就好,我公司没有女孩,如果有也不会麻烦你。”

“可是……”

她没可是完,季唯舟就道:“我会按小时付费,如果你觉得这样是对你的侮辱,你也可以不答应。”

“好吧。”就像他说的,中国人就该帮中国人。

那日的宴会是晚上七点,她被临时叫住已是五点钟,他有送来的西服,她却什么都没有,被季唯舟带着离开公司,她才发现,他的公司真的都只有男人,前台接待也不过就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

那日出他公司不远的名品店,他把她交给店员,一身身的换衣,他都不满意,直至一个钟头后,她身着那套裸色的礼服裙站在他面前,他才点头,要店员为她做造型。

坐在镜子前,穿着丝绸的礼服,她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至镜子里那张脸随着彩妆越发明艳动人,她才清醒,真的接了个不可思议的工作。

“我叫季唯舟,二十七岁,是你刚刚看到的计算机编程公司的法人。”去宴会的车上,他介绍自己。

“江君瑜,二十二岁,留学生,念服装设计。”

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彼此介绍彼此,谁都没抬头,似乎那晚过去,他们不过依旧是在这个异国他乡的陌路,一切仅此而已。

4.

季唯舟很少去那样去看一个姑娘,还是素不相识只见过两面的姑娘,不过江君瑜真的很吸引人,在那一群夫人小姐面前不失风度,谈吐也极有教养,不多时,已与他要洽谈生意的老板夫人成了朋友。

那日,托这个八面玲珑的姑娘的福气,晚会的气氛很好,他带她离开的时候老板夫人与她寒暄许久。似看出了他们的不同,夫人走前拉着季唯舟说,好女孩要把握住。

他默然一笑:好女孩,她算好女孩吗?

那晚并没说几句话的他们,归途也是安安静静地,直至快送她到她的租屋,他才问她,为何交际能力如此之强。

“学服装设计,首要对的就是顾客,尤其是女性顾客,揣摩心里,这不过是做设计的基础学。”

送她到家,她下车离开,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看他的时候,季唯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他才似想起什么道:“抱歉,你的酬劳我忘记了。”

那日拿着他自车窗递出的信封,没等她再说什么,便开车离开,而拿着那一沓厚厚的美金,她才喃喃:“其实是想问你衣服要怎么还回去的。”她点头帮他的那一刻,就已想好不要他的钱,这不过只是帮忙,只是这样也好,他那样的有钱人,总怕与她这种穷姑娘有什么牵扯,拿钱了事,也是放心。

回到租屋已是深夜,美心并不在,她累了一天,又被她临时叫去,脱了衣服便一头扎在床上。

那晚才闭眼,手机便响起来,母亲的声音自电话那边传来。

“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是声音小,没有哭了。”听着电话那边母亲的音调,她嘴硬不去承认。

只是母女连心,做妈妈的总会轻易就感受到女儿的感受:“君瑜,若是觉得苦,一定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不能亏待自己,知不知道,有没有钱,我寄给你,你爸爸不知道的。”

“有,我在打工,还有奖学金,妈,我真的挺好的,你别哭,你若哭,我又要不放心。”

虽然彼此都要彼此不哭,只是好久才通一次电话的母女,仍旧默默的擦眼泪,又说了些要她小心的话,母亲挂掉电话,而她再无睡意,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如若现在听爸爸的话,老老实实的在国内念书,或许已经毕业,若有朋友兴许毕业之后就会嫁为人妻,那时候的她是否会后悔,没孤注一掷的出国,去完成那个所谓的梦想。

装秘书那次之后,他们的人生再没牵扯,她仍旧是那个念设计整日为学费发愁的留学生,而他仍旧是已在不错的地段有家公司,早已日进斗金的商业精英。

只是缘分这东西,总要或有或无的牵扯下去,若不牵扯就此断掉,那算是孽缘,

那个冬天的一个下午,那日在季唯舟的公司叫住她的男孩带女友来店里裁衣,那男孩一下就认出了她,拉着她便熟络的问还记不记的自己,点了头,男孩越发上脸问她事后是否与季唯舟联系,她摇头,却想起了上次他为她买的那件礼服,上万块的礼服,便想着还给他,只是男孩说季唯舟没有联系方式,便给了她,他的住址。

那日留下住址,男孩带着女友离开,后来和季唯舟在一起,君瑜才知道男孩叫李楠,与他同校的学弟,也是他如今公司的合伙人。后来回国,她见过李楠一次,少了在美国时的活泼开朗,二十几岁的少年随着岁月,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再见他们什么都没说,两个人擦肩而过,连笑都没笑。

5.

她再见他那天是圣诞节的前几日,纽约下着大雪,零下几度的天气冷的让人牙颤,那天早上,美心早起去了临城找李青城,而她则收拾那小小的租屋,洗衣的时候才翻出口袋里,男孩为她写了半月的纸条。

看着上面的地址,距离她住的地方只有几站地,今天又是周末,他或许会在家。

那日收拾好一切,她拿着他近万元美金买下的华服,往他住的地方去。

上午十点,抖落头上的雪,君瑜站在季唯舟纽约公寓的门口,深呼一口气才去按门铃,却许久都没人开。

本想着他不在,她才转身离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去,已几月没见的季唯舟站在门口,一身睡衣,苍白着一张脸。

那天没有问候彼此,季唯舟也没发脾气问她来做什么,她呆呆的站着,他便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她上前一步,一米八多的男人就这么趴在了她身上。

那天的事情说来可笑得很,她撑着他,而晕倒的他似乎疼的要死,趴在她肩头,仍旧皱着眉头,满身的酒气。

事发突然,她害怕他有事儿,便打车送他往医院去。只是去的途中,他一直喃呢这:“紫昕……”念了整整一路,她想那是他喜欢的人吧,不然为什么醉了还这么念念不忘,只是后来在一起,她才知道他们再见的那天是两年前,与他在一起五年的女友离开他的日子,没有任何的理由,那姑娘坚守不了贫苦,在他最潦倒的时候弃他而去,而那天,他买了戒指和蛋糕,本想向女友求婚的,或许是那次的刺激太大,自那次之后,他开始酗酒,也再没付出过一次真正的感情,每个女孩都秉着玩一玩的心思,直至遇见江君瑜。

那日,医院里,医生诊断他是饮酒过量略微酒精中毒,好在送来的及时,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做了急救措施,又打针消炎,她便在医院守着他等他醒过来,她很少去认认真真去看一个男孩的长相,只是那个下午,却仔细的看起了季唯舟的样子,狭长的眉眼,睫毛浓密黝黑,鼻梁挺立,薄唇,脸颊也是消瘦的,只是那样的样貌,不过分英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她想,他一定过得很好,不然为何相貌英俊,又名车豪宅,后来回国,她曾在一本讲面相的书中看到一句话,说薄唇的人必薄情,那时候她只想到季唯舟。

沉睡一个下午,昏迷的季唯舟才醒过来,睁眼便是一抹橘黄色闯入视线里,并没发现他已经醒了的君瑜依旧看着怀里一直戴在身上的书,那天,医院的白色和姑娘橘红色的羽绒服,冲击着季唯舟的视线,那天,起码那一瞬间,他对这个安静等他醒来的姑娘,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醒来,医生又做了进一步检查,要他先吃流食,之后按时吃饭,开了药,她便陪着他等着来接他的司机,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君瑜说:“这是上次的衣服,我只穿过一次,你还可以做别的用。”

不听医嘱坐在医院外等着司机来接的他,面色苍白,呼着白气自怀里拿出烟:“你留着吧。”

“不,太贵重了,况且我的酬劳你已经付了,”说那话的时候她抬起头,才见他指尖夹了烟,想都没想,她伸手便从他唇上扯下,与他说:“医生说你最好戒烟。”

“我的身体我明白。”他去夺。

不知哪来的脾气,君瑜不肯,当着他的面把烟仍在了地上,那日好好地气氛,因为她降到冰点。

而他气的大吼:“你凭什么管我。”

“我……”我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没等他再骂,接他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那天似乎真的生气了,他没送她回家,一个人上车离开。

而看着他的车离开,她只叹:“真是坏脾气。”

6.

原以为上次,这次之后,总不会再有联系,只是英国很大,纽约却很小,该遇见的总会遇见。那年圣诞节放假,美凡与青城坐飞机去了英国度假,没钱回国,也不想回去的她一个人留在租屋里,圣诞节别家都吃火鸡腿的时候,她却自己包起饺子,一个人包了一大盖子,只是包的兴致高昂,吃的却乏然,吃了几个便吃不下,索性把剩下的都煮了送给街区的流浪汉吃。

那晚别家欢庆的时候,她带了饺子和猫粮往街区的中央花园走,似乎老天都不肯给她面子,中央花园一个乞丐都没有,只有两三只猫来吃猫食,亏她还怕饺子凉掉一直放在羽绒服里。

下着大雪的夜晚,她坐在长椅上,看着脚下觅食的小猫,才觉得人生还有那么一点点乐趣,她也离家在外,要为衣食发愁,却还能给予这些流浪的动物一夜温饱,人活一世所求不就是比旁人好那么一点点。

“……”略带沙哑的声音,叫着她脚下聚集的猫咪,大雪中,她抬头去看,就见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站在不远处,正向她走来,纽约的晚上本来治安就不是很好,见人过来,她有些微微的怕,只是那人却一屁股坐在她身旁。自来熟一般逗弄着脚下的小猫。

“这么晚,还出来,不怕劫财劫色?”

听来人说中文,她才放心的道:“劫财没有,色,还有那么一点点,却也不配到被打劫。”

“饥不择食,还是可以的。”

“你也是留学生,怎么不与人过圣诞,跑出来干嘛?”她不想纠结在自己不喜欢的话题。

“你呢?不是也一个人来喂猫。”

说了来给流浪汉送饺子,那人也不客气便问:“饺子,还有没有。”

“凉掉了。”

“拿来。”

伴着大雪,来人摘了围巾。微黄的路灯下,君瑜看清那张脸,竟然是季唯舟。这时他不该挽着女伴,纵横在声色场,烧钱一般的过了这晚才肯罢休吗?怎么会在这里。

没理会她的目光,他捏着饭盒里的水饺,一口一个,直至吃掉半盒。

那晚,两人在公园坐了一个多钟头,之前见过几面,虽然偶有不快,却也无伤大雅,索性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直至雪越下越大,她冻得牙齿发抖,他才道:“想不想喝一杯。”

异国他乡的圣诞夜,不想喝是假的,索性点头。

那日,他与她并肩走,长长的路,只有他们两个,若是情侣,落着大雪的晚上,两人相拥,定会美的一塌糊涂,只是往他公寓的路上,他们即便应景一下,也连手都没牵一下。

到他的公寓,她便脱了外套靠在暖路旁取暖,而他拿了酒放在地毯上,做好了喝一夜的准备。

那个晚上,暖暖的屋子,喝得醉醺醺的两人,正映了老话说的,饱暖思淫欲。

一切发生的再正常不过,她与秦卓在一起两年,所以该明白的都已明白。

隔日醒过来,已经是上午,她睁眼的时候,季唯舟正在吸烟,侧脸带着胡茬,却是一种霸道的冷静,见她睁眼,他说:“我不希望你觉得这一晚之后我们就有了什么关系。”

淡淡一笑,望着天花板她道:“是想给我钱,还是想用别的堵住我的嘴。”

“嗯?”

“这是我自己乐意的。”那日她冷静地穿好衣服下床,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她昨晚没吃什么,醒来已饿得受不了,便问他要不要吃饭。

点了点头,她挽了长发进了他的厨房,在锅里蒸好米饭,又拿了冰箱里的蔬菜,不过半个钟头,她便似田螺姑娘一般,摆了饭菜在他面前。

那个早上,看着这个与他身边的女孩都不同的姑娘,季唯舟微微有些心动,其实没有两年前那个圣诞节之前的事情,他所幻想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他赚钱养她,而她则只为三餐发愁,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只可惜,她不是她,面前的姑娘叫江君瑜,不是两年前,弃他而去,要他一蹶不振的前女友。

那日送她走,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季唯舟的话却少了许多,直至说道她念的设计学院,帕森斯若自费,价格高昂,看她的样子,家境不会太好。

“奖学金,外加自费,偶尔打工,实在过不下去才问父母要。”

“过得不苦吗?”他是靠着奖学金在国外念完的大学,仍觉得辛苦,又何况是她一个姑娘。

“有什么办法,不然你包养我,你为我付学费,我陪着你。”她本来是玩笑的话。

只是季唯舟却道:“好。”

7.

江君瑜不是高洁之士,也没什么宁死不食嗟来之食的气度,那年一起过了圣诞节后,父亲来电,她母亲生病要钱,言下之意便是要她还钱,二十万,她想不到谁能给她,恐卖了她也不值二十万。

与美心说得时候,正与学长聊天的美心回头吼她:“你爸爸是不是人,二十万。他不给你钱要你念书,还要你还他,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爸爸。”

这样的爸爸,她七岁那年,父亲去世,八岁母亲带了如今的父亲来,之后十年时间,说实话,这个名义上的继父对她给予厚望,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他所求唯一的回报便是要她继承他的衣钵做个医生,只是梦想这东西太可怕。高三那年,她放弃高考,选择申请美国的大学念服装设计,继父气的大骂她忘恩负义,似乎她举动连老天都气恼了,那个夏天她没有得到一家大学的录取申请,却与继父闹僵,反正已经没了退路,她便卖掉了父亲留下给她的房子,带着不多的行李来了美国。

坐在一起,听着她说,自己从未说过的家事,美心把下巴埋在膝盖上道:“那你怎么办,其实你不寄钱回去,他也不会不给你妈看病,你试试要他联系不上你如何?”

“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可是你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况且不是也有大牌秀相中你,要你去做助理,这样回去太可惜,即便你回去,也没钱给他,何必呢?”

“钱,钱,钱真是个不能没有的坏东西。”

江君瑜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钱的事情求到他,从没想过,只是继父没完没了的电话,与母亲的安危终究让她放下的所有的尊严。

二十万的支票,他开的轻轻松松,而她却似卖掉了一切,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笑了好久好久。

他是生意人,所以秉承生意场上的亲兄弟亦要明算账的原则,她是立了字据才拿走的那张支票。

没在自己手中放一刻,她把支票邮寄回国,半月后,母亲来电,她手术已做,电话里,母亲说,别怪你爸爸,他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来要她想办法,那日母亲大病初愈,她并未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之后一月他一直没出现,她也没去找她,那日下午,应了为学长做设计,只是做来做去总找不到感觉,便提着包回租屋,才出校门,便见他靠在车上,嘴上叼着烟,似已经等了许久,脚下都是烟蒂。

见君瑜出来,季唯舟掐灭烟,冲她笑了笑,她也自然而然上车,那晚他的公寓,照旧是她做饭,他在沙发上看经济新闻,等到饭菜出锅,他似个饿死鬼闻着饭的香味便拿着碗筷坐在桌子上,他喜欢吃饭,面食一切不爱,问他为何喜欢,他却不说,只说她蒸的米饭好吃,

他们在一起的生活,基本都是这样,她为他做饭,饭后他心情好会刷碗,然后,两人缩在沙发上,看着他租的恐怖电影,每次都是他被吓得大叫,她则当他是笑话看。

一晚上两三部电影,往往都是她先坚持不住,蒙着毛毯在沙发上睡过去。

每次她睡着,季唯舟都会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女孩子睡觉像她这样把身体全都蜷缩在一起,是很没安全感的睡姿,而她嘤咛的梦中也多是哭泣,有的时候他很讨厌她的圆滑,只是有时候也很心疼,她这般会审时度势,年少时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

他们在一起的夜里,多数都是安静的,他整夜整夜不闭眼的看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是怕她突然离开。偶尔长夜漫漫伴着落雨微风,也会做些寂寞的事情。

只是隔日醒来,谁都不说什么,他们已是成年人,也早已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8.

与他在一起的第一年,他们的日子平淡美好,他没强求她住在一起,两人的关系或有或无,有时候江君瑜能感觉到充满霸道的季唯舟是那样的没有安全感,从不肯为任何人敞开他那已被伤的伤痕累累的心,所以她不强求,默默的陪着他,当着他那个识大体,又不累赘的身边人,他们相识整整一周年,他并不似许多美国男孩很注重节日礼节,会在这一日送她什么作为纪念,季唯舟很实际,这一点,他那些合作伙伴总是说,他不会做哪些浪漫的让女孩子流眼泪的事情,更喜欢在她们最需要的时候给她们开支票,而她在美国的最后一个学年,他送了她一张学费缴费单作为礼物,自那之后,她欠他的越来越多。

自从和季唯舟在一起,美心不止一次与江君瑜说变了,她也的确变了,在一起的一年多,他把她养的极好,也送了她许多东西,但是只有一枚戒指是她要的,那是个六月,他去巴黎谈生意,一并带了她去,巴黎香舍里大道上的一家小店,她进去便不想出来,那小店是专营古董首饰的,而那么多奢华的钻石她却独独看中放在角落里,那枚小小的,镶嵌着红宝石的尾戒。

那日那小戒指她本想自己买下,却没想到贵的离谱,最终她本不想要,他却买了送她,没有理由,他只说:“你难得想要一件东西。就当奖励你得了奖学金。”

她学习好,他会很高兴,就似个养着女儿的爸爸会觉得很骄傲。

店主为她带好戒指的时候,用不流利的英语告诉她:“这里的每个戒指都有故事,祝你幸福。”

故事,自买了那枚戒指,她一直带着,却从不以为真的有什么故事,似乎后来老天也要她有个明白,她在离开他的第三年,去图书馆的时候,在那本奢华的罪中,意外看到了那枚小小的尾戒的照片,介绍里说,那枚尾戒是当时一位显赫的伯爵送给他最珍爱的情人的,有着平面的钻石组成,只是情人却最终背叛了伯爵,伯爵一怒之下砍掉了情人的头,而情人的血染红了戒指,那枚戒指就此变成了红色的,也一并有了一个荒唐的名字,背叛的爱。

那时候已经历了太多的江君瑜只觉得一切都是命。

“快说,是谁,是谁这么有手段,能钓到服装设计系的冰山美人。”

脱下外套,她以大字躺在床上与美心道:“谁,谁都没有。”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到底还是有好货色就不认姐妹。”

那语气却逗得君瑜大笑:“若要介绍给你,你肯要,李青城也不肯。”

听她提青城,美心并不高兴,也不再逗她,转头甩了一句:“提他干什么。我与他又不熟。”

“还没消气,你们两个在一起六年,丁美心,一个姑娘能有多少个六年浪费在别的男孩身上,他不过错了那么一次。”

“错了那么一次。”念着那四个字,美心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彼时二十多岁的她们虽身在异国他乡,却是最美好的年华,长相漂亮,气质引人,这样的姑娘石榴裙下不知拜倒了多少小伙,她凭什么要为一棵树放掉整片森林。

擦干净唇上的玫红,美心道:“能犯一次错,总会有第二次,不然你又为什么和秦卓分手。”

“我们是必然的。”

“我们也是。”

望着天花板,君瑜道:“你们不是,李青城方案失败,近乎前途无望,在他最昏暗的日子,你却并没有陪在他身边,而是为了学长的毕业秀游走在各种名品店里,那时候你没想过他是否会一蹶不振,那段时间,陪着他的是那个女孩。”

“可是我为了什么,我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知道留学多辛苦,你知道我们不努力,我们连留都不能留下。”美心大吼。

“可是你生病,你在秀场摔坏了Dior的新款,给他打电话,冲着他哭,是谁连电话都不敢放一直陪着你说一整夜的话,是谁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拼凑上帮你,丁美心,是李青城,是心里一直有你,即便是你有错在先,也会像你道歉的李青城。”

听着江君瑜的话,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美心笑了起来,笑到哭,许久在和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的她说:“江君瑜,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即便我们对未来有太多的幻想,太多的憧憬,也不如一个血粼粼的现实。”

“我明白。”

“我不是市侩的姑娘,也并非不懂人情冷暖,六年,我舍不得,只是就像你说的,我生病的时候他嘘寒问暖,连电话都不敢放陪我打了一夜的电话,可是那时候把我送到医院陪了我一夜的却不是他。我打坏Dior的新款,他东拼西凑才为我凑下买下新品的钱,那之后他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泡面,你知道我看到他瘦了一圈多心疼,我不想在过这种日子,我出国就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毫无顾虑的去享受生活,君瑜,我爱他,也许这一生只会爱他一个人,只是他给不了我梦想。”

美心的话说完,小小的租屋是长久的寂静,是呀,她爱他,也许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姑娘都爱他,只是这样强大又无畏的爱,最终败给了现实。

9.

纽约的四月,夏季已经来临,第五大道的名品店里试衣的姑娘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个四月,她不在去定制服装店做店员,签约了大牌秀做秀场助理,而与季唯舟的关系依旧那样不好不坏。

只是相比很多与他在一起的女孩,他起码肯带着君瑜去见他的朋友,偶尔也会闲聊几句,他从不说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会高兴,会发脾气,会骂她,只是吵过之后两个人又会腻在一起,如同无数,正在恋爱的情侣,生活平静又安定。

只是默默地相守,与共度余生之前总要有一段注定的动荡,而动荡过后,他们是会归于平淡坚守岁月,还是败给过往,就此分道扬镳,谁都不知道。

那年四月,他照旧去她做事的秀场接她下班,只是那日她为模特穿衣的时候,模特说掉了一只耳环,那个下午只有她跟在模特身旁,所以那耳环除了她不会有别人拿走,那天,秀场的所有人都怀疑是她拿了。毕竟那是名品,又是全钻镶嵌,即便一只也要几千美金。

她被一众说的哑口无言,惊愕的连反驳都忘了,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认人指责,她虽只是个穷苦的留学生,但是自小跟着外公长大,那个正直的老裁缝,从不贪拿别人的一针一线,也一并告诉她,她即便什么都没有,也不能没有尊严,而捍卫尊严最基本的便是要手脚干净。

那日的事情,即便之后很久她都记得,他等不及她下班,来秀场内找她,就见她被人围着,小小的身影显得无比的瘦弱。以为她被人欺负,他大步向前,拉开围观的人,只是她并没哭,就那么站着,眼神呆呆的。

拉着发呆的她,季唯舟吼道:“怎么了?”

“他们说我偷东西,一只耳环几千块美金。”说那话的时候她在笑,只是笑的很苦,而从没见过江君瑜那副败将样子的季唯舟,在那女孩离开他之后的第四年,在江君瑜身上找到了心疼的感觉,他突然很心疼面前这个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的姑娘,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她还有他。

那天,他问了情况,便打了一通电话,半个钟头,他们之中管钱的老五景骁就带着那一套的钻饰赶来秀场,他当着秀场经理的面,把那价值十几万美金的钻饰仍在人家的脸上,然后和江君瑜说:“给你一个骂人的机会。”

没有骂人,她只说:“我不做了。”

之后拿着手包,与季唯舟一并离开,说实话,那天,不过二十四岁的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那件事情之后,因为老五的介入,江君瑜彻底融入了他那一帮合伙人之间,和那一群人喝酒的时候,说话最没把门的李楠道:“季唯舟这男人也有人驯服,这世界没天理。”

她只是默默地笑,偶尔去看季唯舟,他似没听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自那年四月开始,他身边没了各色的女伴,除了公司,他全部的时间都留在了公寓里,与她一起做饭,与她大声吵架,与她一起去书店买书,安静平和的生活,一度让他们就这么想和彼此共度余生,只是那年六月,江君瑜毕业前夕,他们之间的风浪来袭,滔天大浪来的毫无预兆,而他们也被打的支离破碎。

10.

江君瑜第一次见美心的新男友是那年六月,她和美心即将毕业的时候,那是个美国男孩,金发碧眼,笑起来很温暖,美心第一次带他来租屋,男孩操着并不熟练的中国话随着美心叫,峻羽。

她笑着点头,自从和美心说过那一夜的话之后,美心与李青城之间就彻底没了希望,尽管李青城不相信他们六年的相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总打来电话和美心哭闹,只是美心心意已决。

苦求美心无果,李青城把希望放在了江君瑜身上,他想君瑜帮他,劝美心回头。

只是他不知道,对君瑜来说,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归属在哪里,又何况是帮他。

她一直都记得那年六月,李青城再来纽约找美心,已经是美心为躲避他搬走之后了,看着面前这个消瘦了许多的男孩,江君瑜说:“竟然已经走到这里,不如就这么放手,美心如今已有了新的生活,她已决定离开你,即便你强要她回去,她也不是原来的丁美心了,又何必呢?”

“何必,君瑜,我和丁美心在一起六年,从国内到国外,最苦的时候我没钱坐车来看她,是走了十几公里,我真的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男孩子的哭泣起来,表情茫然无措,让人觉得心疼。

叹了口气,她道:“可是你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什么生活,那个美国佬比我好在哪,不过是有钱,不过是有钱。”

看着面前叫嚣的男孩,江君瑜的声音很平淡的道:“可你连钱都没有。”

可你连钱都没有,那话让李青城彻底呆住,是呀他什么都没有。

那天,她要做毕业设计的终稿,因为最初的设计构想与草图她都做的很不错,已经有大牌公司相中,等待她毕业设计结束,便买下她成套作品的成品权,可以说过了这个六月,她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拥有梦想,拥有季唯舟。

那天离开只剩她的租屋,仍旧不肯相信美心已经离开的李青城吼着:“凭什么,君瑜,我不过是没钱,凭什么,我就不配有爱情,你告诉我,凭什么。”

不想在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她把他关在门外,任由他哭闹,直至没了一点声响。

只是那天,本来约她晚餐的季唯舟并没来,她等了他整整六个小时,给他的合伙人打去电话,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那晚,她担心了整整一晚,不敢睡,总怕他出了什么事情,而她不能第一时间赶到。

隔天一大早。扔下设计稿与等着的模特,她赶去季唯舟的公寓,敲了半天的门,门都没有打开,不放心,也无法联系他,她便守在原地等,直至晚上十点,宿醉的季唯舟才打开门。

似乎没想到她会在门口,还未醒酒的季唯舟吼道:“滚,给我滚。”

“季唯舟,让我滚可以,你给我个理由。”她和他在一起两年时间,彼此吵了无数次,所以她明白如何让脾气不定的他消气,所以仰头问他。

“理由,江君瑜,你还配要理由吗?配吗?”那话带着他满满的鄙夷。

这之前即便吵的再厉害,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所以那晚,江君瑜问他:“怎么没有,凭什么我就连要个理由的资格都没有。”

“好,我给你理由。”一把拉她进屋,季唯舟恶狠狠的吻在她的唇上,那吻没有之前的柔情,霸道的充满疼痛。

被他吻得无法喘息,她用力推开他道:“季唯舟。”

看着她大吼的样子,他突然笑起来道:“江君瑜,如果我现在和你求婚,要你嫁给我,你乐意吗?”

“你醉了。”

“没有,我没醉,你只说你乐不乐意。”

乐意吗,她人生最悲惨的岁月,是与他相伴才走过来的,而两年时光,她明白季唯舟冷傲背后的细心,只是可以吗,他拥有的东西,或许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可以吗,可以答应他吗?

许久,夜幕下,被灯光映的有些面色发白的姑娘与匆忙求婚的季唯舟说:“我愿意。”

我愿意,那三个字,似乎自诞生在这世上就披着圣洁的白纱,所以她说的虔诚无比,也在那一刻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只是那句话换来的却不是季唯舟的欢呼雀跃,他笑了,笑的诡异让人害怕。

11.

为什么没有嫁给他。

彼时的我与江君瑜坐在会馆的沙发上,故友再见,两人难免闲聊,便说起了彼此的故事,说道他求婚,我便问江君瑜,为什么没有嫁给他。

为什么,念着那三个字,坐在我面前的江君瑜淡淡一笑:“因为他根本不爱我,又或者说,我们的爱情自始至终就是建立在互不信任上的。”

那天站在他的公寓里,她被他的笑声吓得动都不敢动。

还是季唯舟说:“果然是答应了,江君瑜,你还真是与我想的一样,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不择手段,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人,你为了钱,也能放弃。”

“季唯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吼着他。

“不明白,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江君瑜,这世上好姑娘有多少,我凭什么喜欢你,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吗,不是ZU的定制店,是在你前男友家的门外,你拉着行李离开你前男友的时候,我就在马路对面,他那么求你,你却连头都不回的就走了,你知道那天他在雪地里哭了多久,就像这世界只剩下他一样,那时候我就清清楚楚的记住了你,那之后我在ZU的店铺里和你搭讪,给你钱,给你缴学费,我用两年时间和你玩一个游戏,而你沉浸在这其中,江君瑜我承认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对我一套,对别人一套,如果不是昨天下午,我亲眼看到你把另一个穷小子挡在门外,不理他的哭诉,我甚至会被你骗倒,以为你骨子里不是彻底的坏,可是老天开眼,我看清你了,这两年也玩够你了,所以你现在不过是个被我耍了的女人,我向你求婚,别做梦了。”

听着季唯舟的话,呆呆的站在客厅中央的江君瑜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连解释都懒得去解释,因为不管如何解释,如何要他明白,她离开秦卓是因为秦卓和许多女孩保持关系,可是秦卓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总觉得一切归于他的穷困,他们在国外留学,吃的最差,住的最差,所以总会把所有的伤害归于潦倒穷困,自己总没有错误。而那个三天前被她抛弃的穷小子,与她更是没有半点关系,她不过是告诉了他一句所谓的道理,可是有什么用,他们之间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错的,他为报复而来,精心策划,而她却沉迷在这样的虚假里,自以为过得幸福。

没说话,她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责骂,只觉得这两年,这个男人要多累,才会倾心做下这一局,要演技多高超才能在她知道被他欺骗,仍旧无法怨恨他。

那天,说完一切,屋子静的连喘息都听不到,许久江君瑜才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曾经喜欢过得女孩,不管你信不信,季唯舟,我爱你。”她知道他的故事,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被人抛弃,所以他明白,他恨她的心。

那话说完,她离开,一滴眼泪都没流,而他也没有追来,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季唯舟,我爱你。”

“那之后呢,他是不真的骗了你,他没再来找你吗?”

摇了摇头,我面前眉眼淡静的江君瑜道:“没有,我离开他公寓那天,继父打来电话,说我母亲病危,要我回去,那时候我即将毕业设计,又与季唯舟彻底决裂,人生本就悲凉的让人想哭,却没想到就连母亲也要离开,那时候的我突然不明白,我抛弃一切所执着的梦想到底是什么。那天,我一个人在设计室坐到天亮,吸了许多只烟,直至九点钟,一直想要收购我设计的公司打来电话,那天不屑这些收购公司的我,问他们能给我多少钱,他们开了价格,我觉得公道,就卖掉了设计,买了当天的机票回国,。”

“你卖了设计,怎么毕业。”

默默一笑,似乎依旧陷在回忆里的她说:“不毕业了呗,你知道什么是心如死灰吗?那时候的我就是那样,我卖掉设计得到了四十万人民币,除了买了一张机票,全都托在纽约的好友转到他的名下,我想我们既已经结局,就要结束的干干净净,谁都不欠这谁的。若当年我不欠他的,我们或许也就不会开始,那一晚之后依旧不过是这红尘的陌路,我不会记得他,他不会伤害我。”

“你回来哭了没有,四年多过的那么辛苦,到最后除了一身的伤痕,什么都没得到。”

“哭,我从上了飞机就开始哭,整整哭了十三个钟头,下飞机的时候整个眼前都是模糊的,但是我哭却不是因为这些年什么都没得到,而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

说那话的时候我面前的江君瑜在笑,如今的她已经是个不错的设计师,在大理的小巷子里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店,因为设计理念独到,与很多明星都有着固定的合作关系,只是这么久,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江君瑜回来的第二天,患了癌症两年的母亲离开,其实就像母亲说的,他继父也是没有办法,母亲患病两年,他花光所有的财产,直至坚持不下去,才联系了在国外的江君瑜,她母亲过世,整个丧礼,哭的最痛苦的不是她这个女儿,而是继父,已经近六十的男人在丧礼上哭的泣不成声。那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而与季唯舟的爱情也是如此。

那日讲完所有的故事,江君瑜离开,来接她的是个英俊的男人,追了她三年,她才点头答应嫁给他,而那时已距她离开季唯舟整整五年时间。

那年夏天,她在大理举办了婚礼,她穿着自己设计的礼服,手上戴着漂亮的粉钻戒指,可小拇指上那枚尾戒她却一直舍不得摘下。

在神父面前,她说了我愿意,就此成了别人的新娘,也彻底忘记了曾经的季唯舟,只因五年,她等得够久,也终于明白,他是不会来找她的。

只是江君瑜不知道,其实她把李青城关在门外那个下午,季唯舟就在她门口的车里,手上拿着鲜花和戒指,即便最初他与她在一起目的不纯,但两年时间,他已经做了与这姑娘共度余生的打算,但看到了李青城的哀求,他对江君瑜的爱慕、怜惜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回到他第一次见她的原点,那一刻他扔了戒指和鲜花,也一并扔了自己想与她长久的心。

之后江君瑜来找他,已经厌恶她那副嘴脸的季唯舟说了一切,那话不仅仅伤害了江君瑜,也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维系。

只是季唯舟不知道,江君瑜也早已忘了,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高级定制服装店,那时候的她不过二十岁,才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而他也未曾发达,还是个穷苦的学生。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下着大雪的圣诞节前夕,纽约第五大道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二十五岁的季唯舟身边散落着各色的酒瓶,人也满脸胡茬,头发粘在脸上,整个屋子都是呕吐秽物的味道,让人作呕。

六天前,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并用尽仅剩的财产为一同留学的女友买了求婚的戒指,但他到租屋的时候,女友与一个美国男孩躺在床上。那天,他放弃一个男人的尊严求女友留下,女孩却说,这样的日子受够了,或许他努力半生也不能给她想过的生活,而一个姑娘青春有限。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钱,他是个穷苦的留学生,大学毕业之后,留在纽约,每日在小小的租屋努力,幻想有一日能超越facebook的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甚至超越比尔盖茨、乔布斯,年轻人总有太多的梦想,只是与之比邻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那日姑娘拂袖而去,他则一蹶不振,粒米不进,喝光了租屋所有的酒。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过圣诞节。所以才会在两年之后一个人过圣诞节的时候,遇见江君瑜。

有时候缘分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会莫名其妙的把这世上它认为该在一起的人牵扯到一起,江君瑜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那个下午,一蹶不振的他要了附近超市的外卖,正是下班的打工生她抱着牛皮纸袋为这个酒鬼送去的时候,小阁楼的并没关门,进去,黑漆漆的屋子,飘着恶心的味道,找不到灯,她只得去拉窗帘,阳光照进来,那是他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光。已有些怕光的他把手挡在眼前呵斥这个自作主张的送货人。

“拉上。”两个星期没说英语,普通话一撒而出。

说实话在美国留学会遇见很多中国留学生,但是说中文的却很少,听他说中文,江君瑜道:“你是中国人。”

“给我拉上。”他依旧气恼。

那日拗不过他,她拉上窗帘,打开了墙壁上的灯,昏黄的灯光下,她才看清,窝在小客厅沙发上的季唯舟,只是再见,他头发凌乱,衣服脏的让人不想看,更与之后那个风流不羁的他判若两人。

因为同是留学生,见他这般,江君瑜难得的怜悯之心作祟,放了酒在桌子上与男孩说:“有什么坎过不去,你爹妈送你来留学,又不是要你买醉的。”

被教训的男孩并没说话,她便大胆起来问他:“是失恋了,还是失业了,有什么大不了,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条出路的。”

依旧没回答。

似乎察觉到不对,她去他躺着的沙发看,才见他已经睡着,脏兮兮的脸上,却有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的颤抖。

那日,看着沉睡的他,再看他脏兮兮的屋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她整理了起来,那时候她只想这样的男孩在异国他乡,若不是遇见人生的大挫折,不会这般,一蹶不振,这时候若有人帮帮他,这一道坎也就过去了,所以打扫了屋子,又清理了酒瓶,她用电饭煲蒸了一锅米饭,才离开。

季唯舟再醒来的时候,已是隔日上午,阳光自打开的窗照了进来,整个屋子少了酒气飘洒着阳光的味道,胡乱揉着宿醉的脑袋,睡得迷迷茫茫的他才见,屋子干净了许多,只想,可能是女友回来了。

只是找了卧室,卫生间,他才自嘲一下笑,怎么会回来,他这样,谁还肯要他。

那日,几日没吃饭,饿得要死,去厨房找泡面的他只见到干净的电饭煲上贴着便签,拿起女孩娟秀的字体写着:“吃饱了,重新来过,怕什么。”十个字在阳光照进厨房那一刻,一并照进了季唯舟的心里,他只想到昨晚来送货的超市店员,那日她蒸的一大锅米饭,他吃了个干净。

是呀,吃饱了重新来过,怕什么。

因为那张字条他重新振作,在前女友离开他的第二个月靠着自创的字体软件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之后他的人生顺风顺水,直至可以在纽约过上上等人的生活,只是,他却一直没忘了那个为他做饭的姑娘,所以他在那次之后喜欢上了米饭,而他吃过的米饭,江君瑜做的与那姑娘做的一样,会在蒸饭的时候放上一点点的芝麻油,那是她母亲教她的,或许在整个纽约留学的姑娘,只有她会这么做,只是他却没有发觉。

江君瑜离开他之后,他的人生比结束上一段恋情更为痛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那个月他矛盾,绝望,最终明白他爱她比恨她更多,只是他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为了追回江君瑜,他买了回国的机票,想要重新开始,只是决定去找江君瑜那个八月,他的人生经历了最为彻底的一次失败,那个月美国雷曼公司破产,他所有的投资付之东流,合作伙伴离开,公司破产,他负债累累,只是那个失败的日子,却没有一个陌生的姑娘再为他蒸一锅米饭,对他说,吃饱了重新来过。

感情失败,生意失败,那一次,他再没站起来,九月末自他公寓跳楼自杀,那年他二十九岁。

她等了他五年,自以为他会来找她,却不知道,他自五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我不想为这故事写多么漂亮一个结尾作为终结,我只能说,这故事是真的,他与她的爱也是真的,而如今的江君瑜已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的母亲,为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她先生为孩子取名唯一的唯,她说不好,唯一太执着,这一生过的也太孤单,她先生又选了舟字,她依旧摇头,她说孤舟于沧海,毫无寄托,又太过渺小,她不想她的孩子这样过完他的一生。

最终她为那孩子起怎样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并未忘记过季唯舟,也许这一生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