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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涛:燃一瓣心香,续一份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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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流光溢彩的戏坛上磨砺了50多个春秋,所饰演的小生洒脱风雅,传神而具魅力。在和许多著名老艺术家的合作中,他的事业愈加开阔,《彩楼记》、《望江亭》……一出出脍炙人口的大戏,凝结着他对艺术一丝不苟、执著投入的文化精神。他深知艺海无涯,力求将小生角色艺术的精华传授给青年一代。他就是当今姜派小生“掌门人”刘雪涛先生。

牛年春节一过,1922年生人的刘雪涛就迈进“杖朝之年”的第七个年头了。但他身体康健,话语清朗;豪情不减,风采犹存,令人联想起他塑造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来。

作为北京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我国著名的京剧小生艺术家,刘雪涛常常被人们称为京剧界的“泰斗”,他却说,如果将京剧史比作一条浩瀚的长河,梅兰芳可以称之为泰斗,程砚秋可以称之为艺术家,他只不过是一个在这条长河之中溯流探源、艰辛跋涉的旅人,“千万别叫我‘艺术家’,称为著名京剧演员,就有些过誉了。”

菊坛精英

1922年4月,刘雪涛出生在一个京剧世家。他的父亲刘俊亭是清末民初的武旦,艺名腾云凤。受家庭环境熏陶,刘雪涛从小就对京剧十分感兴趣。幼年随父学习京剧。12岁登台,14岁正式开始唱戏。

除了跟父亲学艺之外,刘雪涛曾师从多位经验丰富的老艺人,受益匪浅。1952年他正式拜姜妙香为师,得益于姜妙香先生的引导,演技和唱腔均有重大突破。

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刘雪涛塑造了不少令人过目不忘的舞台形象。刘老认为,一个演员要演好戏,讲究的是戏外功夫、道德修养、综合文化素质、艺术造诣的高低,这些对其饰演角色的成功与否是至关重要的。他塑造人物形象时,总要下功夫研究这个人物,把所饰人物的命运、性格、成长环境及社会关系琢磨个来去,把握其言行的分寸和角度,努力通过所饰的人物形象,传递出历史的凝重、时代的变迁和生活的气息。刘老特别重视人物的眼神。他说,演小生的演员没有眼神就等于是瞎子。演《玉堂春》里的王金龙,眼神要“正”;演穷生,眼神要“眯”,眯着眼睛带着点笑呢,穷酸劲就出来了;演周瑜、吕布,眼神要“利”,像两支剑似的出来,但是里边还得包含着儒雅的眼神。再比如腔调,也得用功去琢磨。刘老回忆道:“有一次一出小生戏改了个腔,从姜妙香老师那里学了出来,沿路回家的时候我老是琢磨这个腔,回家叫门,门里人问我是谁我都忘了答了。”

刘雪涛先生曾先后和京剧名家尚小云、荀慧生、程砚秋、徐碧云、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等同台演出。与名家赵燕侠合作排出《白蛇传》、《碧波仙子》、《红梅阁》、《花田八错》等剧段;特别是和四小名旦之一的张君秋合作了40多年。

有京剧界人士评价说:“刘老几乎是做了一辈子的小生,尽给张君秋挎刀了!他台风不俗,嗓音高亮,绝对是能单挑大梁的主儿!但是,绿叶虽美不争春,与他老师姜妙香一样――为他人酿蜜,自己只有辛劳的一生。”对于刘雪涛来说,与张君秋的合作也是他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合作期间,排出了一批“张派”中的传世名剧,比如《彩楼记》和《望江亭》。排这些戏背后的故事,凝聚了两人的无数心血和努力,更记录着他们的深情厚谊。

1954年的时候,川剧《评雪辨踪》到北京演出,这出《评雪辨踪》讲的是宋代名臣吕蒙正的故事,由于情节丰富,又经过川剧艺术家的精致创作,让张君秋先生和刘雪涛先生看得异常兴奋。“我们第一天看完了,第二天又去,连着看了六场。我们一合计,一定要把这出戏移植到京剧里,后来我们就请人加工本子,一起编排唱腔,也就有了《彩楼记》。”刘雪涛说,当年《彩楼记》的演出是异常火爆的。有一次刘雪涛先生和张君秋先生在天津演出《彩楼记》,其中《祭灶》一场,两位先生在台上有一段对白,当刘雪涛先生饰演的吕蒙正念到“腊月廿三祭灶王”这一句的时候,台下突然熙熙攘攘起来。“当时君秋的眼神是既关切又担心,生怕是我们演出出了事故,引起观众不满。短短的几秒钟,我们就互相用眼神说话,平定情绪。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天正是腊月廿三,台底下的观众是入戏了,起了共鸣。”

1956年,刘雪涛和张君秋先生又将另一出川剧《谭记儿》改编成了京剧《望江亭》。 “那时我们在上海,那段日子,最让人困扰的问题,就是谭记儿最后一场的唱段,旦角传统的原板或者慢板太拖沓,快板又不太符合剧情,可用散板或者流水,节奏又太松。有一天,我们送一个朋友到火车站后,坐三轮车回来,君秋突然跟我说,‘你把小生的二六(一种板式)给我唱唱’。”就在那辆三轮车上,从《白门楼》到《飞虎山》他把小生的经典二六唱了一个遍,车到了住处,张君秋先生没下车,又让车老板把他们拉去外滩,一路行一路唱,后来才编出了《望江亭》最后一场那段“小生”风格的经典唱段“见贼子”。唱腔解决了,服装还有问题。刘雪涛就大胆地建议张君秋尝试穿荀慧生在《红娘》里穿过的云肩和裙子。一开始张君秋还有点儿顾虑,当刘雪涛把画好的样递给张君秋的时候,他立马拍板,“做。”就在上海的剧装厂,刘雪涛给张君秋做了三四套新设计的剧装。然后,《望江亭》在上海进行了第一次特殊的彩排。应刘雪涛的建议,张君秋搞了一场“招待”彩排,请各界评论家、亲朋好友来看,磨合新戏、征求意见。后来,《望江亭》一炮打红。

丹青妙手

刘老的客厅壁上有“翠竹数竿”。爱竹画竹,是刘老多年来的一大爱好。原天津美术学院院长孙其峰曾说:“当今剧坛之善画而脱俗者首推雪涛先生。”刘老客厅中所挂这些红竹图、墨竹图,布局章法严谨,以书法之功入笔,笔笔苍劲,穿枝写干挺拔,布叶疏密得当,意思笔到,简而满,满而序,错落有致,用墨深入浅出,干湿多彩,层层列序,赏心悦目。

为什么喜欢画竹?刘老说:因为竹是君子。竹,非草非木,以其独特的形式生存于植物之中。其虚心劲节,有谦恭自律之美德;其四季常青,有非常草木不能比拟之温馨;其傲骨逆风,有不畏敢于搏斗之精神;其挺拔向上,有朝气蓬勃的凌云之志向;其竹叶萧萧,如同千言万语的对白;其雨后春笋,又如同世间万物的新生……。人们将竹和梅、兰、菊合尊为“四君子”,可见其在人们心目中的“社会地位”。至于画竹则更是对竹之钟爱的更高层次的发展与创新。中国人的艺术观强调哲理大于科学,强调神似大于形似,强调抽象大于具象,强调精神修养大于感观刺激,而墨竹画最能表达这种精神。翻开刘老的画册,一组逆风飘动竹叶,展示着“秋风昨夜度潇湘”之意;一枝窗前摇曳竹影便引起“人间此夜频前席,凉月虚窗更自宜”之感;一片幽篁,令人思“弹琴复吹箫”之境;两竿修竹,发人“想见君心似我心”之美意……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意思”到了,境界便出,品位自高。

刘老画的竹子以红竹居多,而且他的“红竹”在艺术市场上价值不菲。为什么这竹子画成红的呢?刘老说,这叫朱砂竹,这种画法是坡当年创造的。还随口讲了一个小典故:坡做县知事的时候,拿朱砂笔批文,这时,他的一位朋友来找他画竹,他顺手拿着朱砂笔噌噌就画了,打这儿流传下这种用朱砂画竹的方法。

在刘老眼中,国画与京剧关系密切。“国画与京剧是一脉相通,传统文化的修养会凝聚在血液里,推动艺术外在表现的成熟。画也、艺也、心也。”刘老说。戏曲、京剧的历史远没有中国画源远流长,京剧中的许多美学理论,都是从画论和诗论中提炼出来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戏剧、音乐、美术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就是写意。如京剧《盗御马》的剧情始终围绕着御马为中心来展开。可是全剧却始终没有马,完全靠演员舞蹈中的手势、眼神、动作、脚步及台词和锣经来虚拟出马的奔腾、跳跃、嘶鸣。只是必要时要唢呐来模拟一下马的叫声而已。然而,多少年来观众从没有因为盗马不见马而提出异议,而是百看不厌,津津乐道,这种奇特的现象表明演员虚拟的马比真马更能体现戏曲艺术的真与美。这很像国画中的鱼、虾,完全是凭借鱼虾游动的自然姿态来说明水的存在,哪怕画面上没有一笔是在画水,但观赏者都看到是在水中遨游,而戏曲中类似手法却随处可见。京剧和中国画都是民族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艺术门类。它们都讲究气沉丹田、潜心创作。如果说京剧是通过声音、表情、眼神向观众传达对人物和剧情的理解,那么绘画则是通过色彩、线条等来表达画家的内心。京剧和书画早有渊源,过去有造诣的京剧大师喜欢和书画家交朋友,像梅兰芳、李少春、马连良等可谓琴棋书画均擅,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主要是由于这些大艺术家修养浓厚,触类旁通,水到渠成而已。刘老说:“中国画和京剧所要表达的境界是不谋而合的。”

刘雪涛先生画竹,还有不少佳话。

画卷传达着他与朋友亲人之间的真挚情感。刘老指着客厅里的一幅红竹图说:“雪涛画竹,枫琪(刘雪涛的夫人)栽兰,其峰(孙其峰)补石。”画中三物虽出自三人之手,却浑然一体,雅趣天成。在与老搭档张君秋近半个世纪的交往中,他们的情感不只在戏里,更在戏外,在画中。多年来,他们合作了不少画作。“就在君秋过世前五天,我们还合作绘制了一幅题为《君子之风老来更红》的水墨画,我画的竹,他画的红叶,这幅画寄托了我们对人生和艺术的感悟。”刘老深有感触地说。

画卷展现了刘老德艺双馨的高风亮节。在由国家京剧院主办的“群英会――2008新春群星贺岁京剧慈善盛会”上,刘雪涛挥毫泼墨献《红竹》。当他得知这次盛会是为绿色奥运,为环保建设筹集善款后,又主动提出捐献其佳作《红竹》一幅用于拍卖。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刘老捐了四五幅竹画,他说:“君子之风,竹保平安。”

心香一瓣系国粹

从早年戏子卑微的封建时代、风雨飘摇的动乱岁月,一直到文化多元、诱惑极多的今天,京剧的继承和发展都显得如此困难。谈起如何振兴京剧这门国粹艺术,刘雪涛先生不无忧虑地说:“我们这一代人活着的,多数都是我这个年龄了,如果不去传承,可能很多戏会随着我们一起消亡。我们已经丢掉了太多,不能再丢了。”

刘雪涛先生举了京剧的服饰作为例子。京剧的服饰一开始都是为扮演某一个角色而设计的。因为好而流传下来,服饰多了,逐渐形成了程式。如穿黄蟒的是皇帝;穿红、紫色蟒的是大臣;穿官衣的是小于大臣的地方官;穿衣裙的是小姐;穿坎肩和裙子的是丫环。武生穿的褶子多绣飞禽;小生穿的褶子多绣花卉;贫困书生穿的褶子上补着不规则的杂色绸子,叫富贵衣;头上缠着带子,身上系着裙子表示这个人有病等等。所以京剧人物一出场,观众就能对他的年龄、社会地位、生活状况和人品等有个简单的概念。戏迷票友都知道唱戏的服装要“宁穿破,不穿错”。但是现在有的人,只是为了一些视觉效果,或者由于一知半解,就把一些优秀的传统弃之如敝帚,在穿戴上随意为之,还美其名曰“大胆突破”。

如今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文化、教育,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比如开通戏曲频道、启动音配像工程、开办京剧研究生班、提倡“高雅艺术进校园”等,这些基础工作为京剧发展奠定了基础。

刘老倾力支持中国京剧音配像的巨大文化艺术工程的开展。因为360多出老戏通过“音配像”得到全面保留,使京剧的本色再不会变样,使我们今后在继承京剧传统艺术时就会有法可依,就可以按图索骥了。

当然,刘老对“音配像”的局限性也心存忧虑。戏曲中的行路、坐卧、吃饭、喝酒、开门关门、上楼下楼、行军、打仗、骑马、坐轿、游泳、划船等等,是源于生活,又不同于生活的,这就要借助各种规范的、夸张的、美化的舞蹈程式来完成上述动作,例如舞台上的门,就是通过演员的眼神、手势,脚步等虚拟出来的,不仅动作优美,而且要求形象逼真。不仅先开门后关门的位置不能移动,门的大小尺寸,门插销的高矮也都要保持前后一致。这些形体表演的艺术要求也非常的高,据说有一位名演员因上下楼的步数有一步之差也被观众大加指责。在音配像的过程中,老艺术家的声音在,形体表演却看不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比如为程砚秋先生配像的《碧玉簪》,里面由筱翠花扮演的丫环在陪小姐回门省亲后有一段戏,录音中掌声大作,而演员却什么精彩之处也配不上来。

刘老认为,我们不要怪观众不懂京剧,不爱京剧,要想一想,前辈们为学习艺术受过多少苦,下过多少工夫?现在的青年演员又受了多少苦,下过多少工夫?他寄语青年演员:“京剧本是一门需要浓厚的传统文化涵养的综合艺术形式,不能把它孤立来看,年轻演员切莫只重‘形’,不重‘神’。京剧需要的是积累,只有实践才能让技艺炉火纯青。希望年轻一代认清自己,多思考,多实践,像张君秋先生和其他的老艺术家一样扎扎实实地学习,把民族艺术的精华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和气待人、与世无争的刘老如今尊师课徒,孜孜不倦;挥毫泼墨,怡然自得;伉俪情深,其乐融融。采访时,刘老的夫人钱枫琪女士也在座,他们一起生活已经63年了,可谓“钻石级”夫妻!“60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面红耳赤地吵过架,一般是她一厉害起来我就不厉害了。”刘老一边说,一边做出耷拉着脑袋低头认罪的样子,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钱枫琪女士更是一边笑一边说:“我什么时候厉害啦!”

然而,不喝酒的刘老却让笔者想起了葡萄酒,和蔼可亲的他就像一瓶清醇的葡萄酒,清香怡人,后味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