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剑术功三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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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剑术之道，幽微深远，以拳为宗，法出于拳，拳里有剑，拳成剑法成。剑在天灵，其根于心，意冥玄化，思接千载，驰骋纵横。皆须法天、法地、法道、法自然。法天者，轻如云魄一缕，圆似月魂沉坠，耀似霹雳闪电。法地者，静穆若崇山雄峙，浩乎若沧溟无际，缠绵若青山逶迤。法道者，阴阳为体，乾坤分司，虚实为本；动静为用，动静浑然，相与因果；顺逆为性，顺昌逆亡，守成中庸；刚柔为质，刚强柔弱，常体太和；终始为则，循环往复，本末始终。法自然者，师法造化，顺应自然，法法自然，万法生生。剑有脊有腹，有锋有锷，有铗有镡，有本有末，此剑之形也。宽而有制，和而不流，胸怀洞然，彻视无间，此剑之神也。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有往有还，复柔委从，此剑之情也。如轮逐马，昀穆无穷，吞月吐星，披霜冲雪，此剑之势也。权势衡准，圆规方矩，藏有若无，以无度有，此剑之性也。情动形言，取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天纵其能，若飞若动，挥洒天机，神工独运；操剑之形，合剑之神，形神兼备，谓之剑法。有剑法而生动之情，有剑势而生静之性，知剑之性，识剑之情，任情恣性，尽性抒情，谓之剑道。道法自然，解心释性，莫然天魂。气调英嶷，风骨梗正，内持静重，外现清和，纯以神行，风驰电掣，神出鬼没，流电激空，凌云意气剑纵横。剑有朝揖，有顷逆，法用循环，起承转合，始一剑，由一剑起，积千万剑，终是一剑。融天机于自得，会群妙于一心，汩乎心来，沛然而莫可御。爽朗超然，襟度洒落；气脉连贯，紧劲连绵，连绵相属；旷然千古，合以天倪。大怀浩落，体势神情相衔，形势性灵融贯，一动则动若江河，涨落不时，周流不息；一静则静如山岳，沉稳不浮，撼之弥坚。动而有韵，天机活泼，浩气流行，静而有势，心动形随，意发神传。巍巍乎，如崇山雄峙；浩浩乎，如浪涛海语；荡荡乎，如惠风和畅；茫茫乎，如阳春烟雾。止侔乎山矗壁立，行同乎云舒水流，造化人剑，剑夺造化，不屑屑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高韵深情，韵致清婉，坚质浩气，风神秀逸，天然逸出，神逸焕然，气象万千，则法道成也。
法道成则太极剑阴阳合德，练其形而传其神，传其神而达其意，达其意而先其心，以心行气，以气运身，神气鼓荡，内气漕转，源动腰脊，劲贯四梢，丹田吐力，功力老到，支撑八面而稳固厚重，八面转换而轻灵圆活。剑势如行云流水，风曳杨柳，轻盈自然；又恰似溪中浣纱，春蚕吐丝，连绵不断，身与剑随，神与剑合，变化从心，于无剑处，处处皆剑。天纵所至，纵横挥霍，刚柔互运，虚实渗透，动静浑然，蓄发相变，奇正相生；正能合奇，奇不失正，会于中和；致中极和，宣剑道之蕴奥，法天地之玄微。随风就势。飘忽浮沉，仿如轻云蔽月，飘若回风舞雪，涣然如水之质，漫衍浩荡。功劲似有若无，形影飘忽莫测，貌似柔软无力，实则无坚不摧，乃柔中寓刚，绵里藏针之艺术。
剑术之道，即是拳道。道体虚无，道质纯粹，道性清静。练剑思悟，以心为悟，自初发悟，至于有成，行剑之境凡三变。初若身立水中，随水波之推荡；稍进，则如善游者，与水相忘，有足不履地，任意浮沉之慨；又进，则步愈轻灵，若自忘其身，直如行于水面，飘然为凌云之游也，功臻上乘，其和气周匝一身，溶溶然，若山云之腾太虚；霏霏然，似膏雨之遍原野；淫淫然，若春水之满四泽；液液然，如冰河之融释。往来上下，百脉通融，被于谷中，畅于四肢，拍拍满怀都是春，而其像如微醉也。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宇宙，天人合矣。及其时，修炼者以阴阳为体，以柔圆为用，以有形之外形，以有为之动作，而返无为之内动；以心行气，以气运身，脉脉相因，式式相应，势势相承，轻柔缓匀，浑元无间，于静绵幽微中去体验，去激励内气；以内动导外动，以修为天然自然之境界。一切自然而然，无为而为。剑势能肇乎自然，自然既立，则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则变化出矣，方圆生矣，刚柔推矣，动静分矣，形势俱矣。功夫自然而修，功力自然而长，功法自然而生，功境自然而得。由着熟而渐悟懂劲而能粘黏连随，由懂劲而豁然贯通而阶及神明，此即功之“三乘”。
“乘”是指乘载物(船、车，也可引申为道路)，源自佛教。“大乘”意为大的乘载物，自称能运载无量众生从生死苦恼的此岸到觉悟解脱的彼岸。“小乘”意为小的乘载物，“大乘”说他只能运载少量众生达到涅彼岸。佛教亦以车乘比喻一个人接受佛法的智能，分为三等。以羊车为小乘，即声闻乘；以鹿车为中乘，即缘觉乘；以牛车为大乘，即菩萨乘。《大乘起信论》曰：“言行乘者自运运他，故名为乘。”为太极所用，训“乘”为“成”。《太极分文武三成解》曰：“乘者，成也。上乘，即大成也；下乘，即小乘也；中乘，即诚之者成也。”用来辩证太极修为的三重层次，或成就。
太极也者，太之极也，不可极而极之谓也。法演先天，化生于一，一气斯析，真宰自判，交映罗列，万灵肃护，阴阳判分，是谓太极。其阴之与阳，是对宇宙秩序与混沌间的一种领悟，阳是创造与秩序，阴是顺承与混沌，秩序中总会有混沌的可能，混沌又可凝合而成秩序。也就是说，序可化为非序，非序中又有序，此即秩序与混沌的变化，亦即阴阳变化、相推、相生与相成。自然之阴阳，“日月相推而成明焉，寒暑相推而成岁焉”，太极刚柔相推而成变化焉。变化者，动静开合之势也；变化者，虚实方圆之韵也；变化者，奇正刚柔之劲也……变幻莫测通灵而渭之神。故变化是谓太极剑术(举之系列皆然)登真之阶。“真”者，《说文解字》曰：“仙人变形而登天也。从匕、从目、从八、古又从介(音浩)。”“匕”者，化也；“八”者，所乘载也；“介”者，气之形也。因而“真”与“气”在本质上是统一的，是先秦道家常用的概念，在道家思想中“真”体现物象原初的本质，即自然也，正如《庄子，大宗师》所说：“夫真者，不假于物而自然也。”就人而言，也就是人的精气神意劲的内在生命力量。故剑家提出了以“以真为师”，以心返本，以目化气，以心行气，剑随心运，内心不移，外不从物，度物象而取其真的剑道境界要求。其“丧我”的程度愈甚，离“法”的距离愈远，则其进入“真”的境界越真(深)。即所谓“复返婴儿”。“婴儿之心”也就是没有被后天习得的东西污染了的纯净的心，没有被假象所蒙蔽的真心，即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自然之心。剑术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这是因为剑术之来，发乎情性，由乎自然，即所谓得自然者得剑道。知剑之性，识剑之情，任情恣性，尽性抒情，谓之剑道；适性自然，道法自然，解心释性，莫然天魂。故其下乘之传，因循执法；中乘之传，圆通变法；上乘之传，玄机活法。所谓“法”，就是克己之私，日新月
异，勉之不已，渐人模轨，可作准绳和规范于万载之法则。故所谓下乘，即法度端严，规矩准绳，有则可循而合规矩。中乘是规矩通审，有规可遁，无方可执，自尔超迈，矜持尽化，形迹俱融，合规矩而脱规矩。上乘是学识谙熟，规矩从心，中和为的，人规应矩，规矩人巧，以至神化；而所谓神化，岂复有外于规矩者。即拳论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故上乘即是合规矩而脱规矩，脱规矩而合规矩。
太极剑术之运动，惟刚与柔，其为用，气与势而已。气行诸外而内持静重，刚势也；气屯于内而外现轻和，柔势也。气有强弱，势分刚柔，气聚则刚，气散则柔。柔而至柔，有因应万物自然之能；刚而至刚，有无坚不摧之势。太极之武事，外操柔软，内含坚刚，而求柔软，柔软之于外，久而久之，自得内之坚刚。非有心之坚刚，实有心之柔软。所难者，内要含蓄坚刚而不施，外终柔软以迎敌，以柔软而应坚刚，使坚刚尽化无有矣。其功何以得乎?由静人手，由松人柔， 以至着熟，是为初阶，即下乘。此阶谨守师法，虽得之以规矩，然以身运剑，磕、格、击、挡，支支架架，磕磕碰碰，劲明且刚而少柔，专从事血气之私，于斯为下乘。稍进，积柔成刚，刚柔互运，以至刚柔和合响应，渐悟懂劲，是为中阶，即中乘。此阶规矩谙练，妙 入轨模，刚柔既济，内劲潜涌。以气运剑而心意在先，寓变化于整齐之中，藏奇崛于方平之内，折使转用，粘黏连随已成；屈伸弛张，自得运动知觉，刚健寓于娴娜之中，遒劲行于婉约之内，有触乃发，点崩兀突，犹如钢水喷薄，勃然焕然，于斯为中乘。又进，刚复归柔，刚柔浑然，以至刚柔相乘，知缠绵而进取，知依随而退守，缱绻卷舒，旋绕环化，皆成自然，阴阳合德，神气因应，神而明之而阶及神明，是为高阶，即上乘。此阶规矩尽脱，脱规矩而合规矩，合规矩而脱规矩，功人化境，以心行剑，身剑合一，矫若游龙，翩若飞风，天然逸出，奕矣奇能，“极柔软然后极坚刚”，猝然临敌，剑力惚恍，出神入化，如影随形，空灵纵放；随机应变，光若佛仿，变化无方；犹如宇宙隧道，通天彻地，随心应物，如响斯应，感而遂通；斯道以刚柔变化达于极品者，方为上乘。
太极玄武之象，大化迁流，天地相继，时空无限，太极终始，惟一圆一方耳。圆乎规，方乎矩，方为之体，圆为之用，“能大圆者体乎大方”，方易于劲而圆易于转，圆规为妙，方矩为高，以方立势，圆应其外，方圆规矩，当能转化。剑术之妙，妙在能合，神在能离，离合间，方圆互运，出入运行为圆，进退变式为方，方圆相生，圆方互乘，随方就圆，以圆作方，开合连环，亦圆亦方，往复循环，终始如一。则“方圆不但兼备，亦无形迹可寻，浑然一太极”。浑然一太极即中和也，太极也。太极剑道，承传千古，肇致万有，本诸一中。剑技和则自然，性命和则生，人物和则亲，人天和则灵，则天人合一矣。浑然一太极即圆也，此太极返璞归真也，太极之始终也，太极之太极也。所以太极剑以圆为则，以圆为善，剑技虽分方圆而求其浑然，求其中和。正心在中，中意在和，含中抱和，玄妙贯道，虚圆为宗。故着圆，得下乘；意圆，得中乘；神圆，得上乘。而此“圆”是方圆、刚柔、动静、虚实、阴阳，浑然无迹之圆也。必圆极而后登峰造极。太极至此境界，“则其运动之功，既与圣人同体，又与天地合德。浑浑穆穆，全泯迹象，亦以吾身还吾心之太极焉已耳，亦即以吾心之太极。还太极之太极焉已耳，岂复别有作用哉。妙矣哉!太极之为太极也。神矣者，太极之为太极也”。
太极剑“形者为有为之功，神者为无为之德”，独有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形象。故练剑从其法则，外不乖于形式，内不悖于神气，顺其制约而其求伏应，是谓下乘。有了正确定型以后，“形莫若就，神莫若和”。剑术之道，真理在中，作用在和，流通相淆，慈柔中和；守中处和，时深日久，自得其善，自中乎道。及此时，外面形式之顺，即邸内中气之和，外面形式之正，即内中意气之中，形中寓神，神中合形，神形兼备，是谓中乘。最后，外面之形，秀若处女，无丝毫张狂之气；内里心意，心忘其手，手忘其剑，忘得干干净净，全凭心意挥洒，剑自运使非我使，一片悠闲之神，尽是大家风规。及此时，“心一思念，纯是天理，身一动作，皆尽天道”，外忘其形而成其形，内不知其神而达其神，故见其外，知其内，诚于内，形于外，内外合一，形神合一。运化和合通达，致力归一，则太极剑术圆满无亏而臻神明，是谓上乘。
所谓圆满，即“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无使有断续处”，即“开展紧凑乃缜密”。太极各劲，圆而不满则凹，满而不圆则凸，凹生匾丢，凸生顶抗，匾丢顶抗则生断续，是谓缺陷，是谓偏颇，是谓破绽，是谓纰漏，即病手也。然太极剑术之神明者，常示之以虚，开之以利，虚笼诈诱，巧使缺陷，故卖破绽，以诱敌深入；待彼归力已过，新力未生之间，蹈其隙而乘之。此即所谓“彼忘我静待，知拍任君斗”，“佯输诈败谁云败，引诱回冲制胜归”。故所谓缺陷、偏颇、破绽、纰漏，亦可言有之，亦可言无之，全在太极修为者自为耳。善卖破绽者，示之以虚，佯输诈败，制取权衡，顺来逆往，回冲制胜，是为上乘。不露破绽者，攻守有据，接战从容，准绳规矩，守中含灵，得其圜中，以应无穷，是为中乘。破绽百出者，心猿意马，智慧不敏，五行不舒，六神无主，曲腰扭臀，动转五位，软裆萎膝，足踵无根，血脉贲张，劲力滞涩，攻守支离，进退无方，是为下乘。故曰：“太极无惧惟恐漏，有漏无漏见圣手”。圣手者何漏之有?
而开展，紧凑、缜密乃太极自初发悟至于有成，递次之三乘境界。“开展”者，放大也，开张展舒之谓。初学练剑，柔软为道，用意不用力。先立大体，求姿势开大，一着一势，务求四面停当，八方俱备，均齐方正。然后定其筋骨，使之骨肉停匀，各部顺畅，动作适意。即所谓舒筋活血，起衰振赢，是为下乘。强壮以后，研究筋骨劲气合一，炼气入骨，练劲归根，劲气贯畅周身；动分静合，向背往还，虚实相涵，开合连络，刚柔有致，动转有位，太极有宰；劲骨宣合，百脉流真，劲气贯串，筋意不断，气势相连，聚精会神，此谓之“紧凑”，是为中乘。自此而后，舒散怀抱，自忘其身，虚静为上，内外兼修，鸿一气不散，精神圆满无亏，悟透希微之机，练成化境；神剑合一，剑无剑，意无意，于无剑处，处处皆剑；劲断意不断，意断神相连，太极随处见圆光，妙手一着一太极；有丝丝入扣，斗榫人壳之恰当，乃臻形神合一，体用合一之缜密之境。而后有太极剑术“放之则剑弥六合，收之则存于方寸之中”之妙。是谓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