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穿上黄马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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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姓牛，男性，五十多岁。现在，每天穿着黄马褂，站在十字街头上挥舞着小旗高声叫喊。请大家不要小看这一举动的意义，这是在光明正大执行公务。虽不是马路警察，但既然号称“协警”，一样管得范围很大很宽。如某位司机和行人不听指挥，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俺是标准的一条好牛。首先是三十余年如一日，生命不息，耕耘不止。不信，满抽屉的荣誉证书可以作证，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新世纪的开始，年年评先进工作者，是少不了俺的份。曾是全厂的“青年标兵”，披红戴花走上大会主席台就座；其次，和企业同命运共存亡，从不离这一亩三分地，始终将企业当作自己的家，像一颗螺丝钉，拧在哪里就坚决不动了。

后来俺开始待业了。因为企业要破产，上千人只留几个看大门的。书记、厂长都成了光杆司令了，俺不打起铺盖卷走人，能行吗？开始还担心，没有牛耕的地荒芜了多么可惜，但听说那里要搞房地产，是上面宣布的几大工程项目之一，俺只好自闭嘴巴。

可月收入从八百斤青草，突然落到二百二十五斤青草，却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这年头，别说俺养活那上高中的小牛，就是自己的肚子也塞不满呀！领导说了，你老牛思想、人品、技术都不错，走到哪里不吃碗好饭呢？这话好听，有道理，得去试试。或许一不留神，一个自谋职业从头再来人生豪迈发财致富的优秀典型，就会在俺身上诞生！

可惜，俺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两点：一是年龄已大；二是学历太低。招聘单位看俺两鬓冒出的缕缕银丝直摇脑袋，再觑那文凭的本本，露出无奈的苦笑。俺急忙诉说自己的辉煌史，又说脏累差的活都可以干，谁知人家嘿嘿一笑道：“老牛大爷，您老还是看看告示吧！”侧眼一瞅，的确是俺的不对了，上面明明写着“四十五以下”为招聘条件。嘿嘿！牛眼虽大，视而不见，这不是明摆着自讨没趣吗？

好不容易寻一年龄、学历皆不限的单位，但见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农村上来的年轻小牛犊。唉！如果退回三十年前，大可与之一拼，可如今这把老骨头上了竞赛场，失败是明摆的结果。俺只好灰溜溜地回家了。

俺不明白，怎么这人说老就老了呢？上面明文规定六十岁的牛，才能退休赋闲，又见报上大喊要向国外接轨，延长老牛的退耕时间。可是，为什么如今掌握用牛权的人物，非要违背用工政策，硬将俺往老龄化的队伍里靠呢？难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励志名言，也成了空话？

说归说道归道，毕竟俺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国家不承认俺老，自然享受不了千斤青草的退耕金；招聘单位说俺老，当然得不到新职业。就是这样，俺成了不劳者不得食者――一头不得温饱的牛！大半辈子辛苦劳累，至今不识闲情滋味。俺经常不由自主溜达到过去的厂区，蹄子驻足在那片已被夷为平地的土地上，仰天发出阵阵沉闷的长哞声，聊发满腔郁闷。

终于有一天，街道领导说：“老牛呀老牛，最近公安局查了你的档案了！”俺一愣，慌忙说：“俺这辈子没做过一星半点的坏事，以前上班连迟到早退的小错误都没有，祖宗八代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查俺干什么？”领导说：“你想哪里去了？人家翻阅档案，发现你始终是一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牛，属于这个世界上凤毛麟角的高级动物，所以决定让你重新上岗，到马路上维持交通秩序。”呵呵！不管怎么说，俺老牛终于有工作了！每月五百多斤的青草，晚上回家喝点小酒是没有问题的。

俺上下打量发给自己工作穿的黄马褂，情不自禁突兀地哈哈大笑起来。“”时期去看大批判电影《武训传》。曾经鄙视和嘲讽过可笑的武训，为了兴办学校，学狗叫，喝脏水，吞砖头，让人当驴骑，行乞整整三十年，才获得一件皇上恩赐的黄马褂。而俺现在这么轻松就得到了一件，能不得意忘形头脑发晕吗？因为，这充分证明了老牛依然很牛！

题图/盛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