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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划圈”与“魔王出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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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来到金兜山下,唐僧说:“徒弟啊,这一日又饥又寒,为师着实熬不住了。且去化些斋饭,吃了再走。”悟空取出金箍棒,在平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请唐僧坐在中间,说:“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铜墙铁壁,任凭狼虫虎豹、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师父只在中间稳坐,保你平安无事。切记,莫乱走!”说完,腾空而起,化斋去了。唐僧在圈中等得不耐烦,架不住八戒挑唆说这是划地为牢捉弄咱,说这里又不避风又不避寒,不如启程上路,于是师徒三人出了圆圈,走向山坳,一脚踏进青牛精设下的陷阱。

以上故事,可称之为“给羔羊设限”;另有一类故事,则可称为“放虎兕出柙”。话说《水浒》开篇,天下瘟疫横行,皇帝派洪太尉前往龙虎山上清宫宣召张天师进京祛灾祈福。太尉在山上见到一座“伏魔之殿”,贴着十几道封皮,盖着众多朱印。道士说这是前代老祖师镇锁魔王之处,上面的封皮和朱印是历代天师逐一加上去的,绝不能打开。洪太尉大为好奇,强行揭开封皮,撬开石碑。刹那间从地穴里腾起一道黑气,掀塌半个殿角,直冲云霄,化作百十道金光,散到四面八方去了。这就是梁山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计一百零八个魔君下凡的经过,直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一发不可收拾。

之所以想起这两个老掉牙的故事,是因为这类故事不仅没有绝迹,反而在人间愈演愈烈。几番发酵变形之后,狼的疆土一扩再扩,羊的领域一收再收,直抵生态平衡的底线。譬如食品安全成为噩梦、“吃什么”让主妇抓狂;又如勤勉诚信者一生寒微,贪渎欺诈者如入无人之境。蓦然惊觉,狼要进羊圈易如反掌,羊要维权却求告无门。“性早熟门”中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家长向工商局投诉,工商局让他们找质检所,质检所表示不接受个人申请,无奈只好找到医院,医院称没有检测能力,国家质检总局和药监局旗下的检验中心均表示激素并不在检测项目范围之内。总之,没出事时“五龙治水”,出事后“无龙治水”。在这里,某个品牌是否真有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普通民众危难之际竟不知可以求助于谁。

更可怕的是,舆论一次次沸腾,而社会生态岿然不动。唐福珍引火自焚了,暴力拆迁照样此起彼伏;孙中界断指证清白了,“执法经济”依然如故;张海超开胸验肺了,职业病鉴定还是难于上青天。诸多案例告诉我们:这世界的确有无数条款规定“狼不能吃羊”,只是,羊必须砍下一条腿才能证明自己是羊,而狼却只需拒不承认就可获得“无直接证据表明它是狼”的结论。最近某地又发明了拆迁新招――“不搬迁就抱走你家婴儿”,可见“羊们”即使蜷缩进自己最后的一亩三分地,也抵挡不住天兵下凡了。能镇魔的封条、能御妖的“铁壁”皆成神话,“不吃人”全凭自觉,被吃后无计可施。司空见惯的倒是,大圣们给唐僧画圈禁足,却忘了施法术挡妖魔于圈外;太尉们放魔君下凡,却不曾给众生贴上辟邪符。伏魔天尊最大的“善意”仅限于发出几声“消费警示”,教你“五招鉴别地沟油”,“友情提醒”说那种青面獠牙的东西就叫做妖魔。至于那根降魔杵,除了配合拍照上电视,一般是不用的。

据说,梁启超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帝制时代主旋律”――儒学的致命缺陷在于“只知当如是,而无术使之必如是”。同理,判断一套理论、一套体制的优劣善恶,要害在于不仅要有一系列“当如是”的论述,更要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措施来确保狼不能吃羊、吃羊必被捉。倘若在羔羊面前摧枯拉朽神勇无敌、在魔君面前束手无策甚至欣然助其揭开封条,那么,就算疾呼打倒虎狼、高唱羔羊万岁,又岂会真正成为羔羊们靠得住的救星?

题图/无题/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