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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有了记忆以后,他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学会做那些繁琐的农活的,却永远记得那些农活该如何做。
当后院那些公鸡争先报晓,我就必须立刻起床,叠好被子后马上下地干活――太阳公公在农家孩子的眼里,永远都是迟到的。我和他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次是吃早餐的,他总是早上就拉我出去,骑上一辆笨重但结实的凤凰牌自行车,沿着崎岖的泥泞小路,往村外的稻田去干活,直到晌午才回家。
我还清楚地记得,坐在他的车后座时,身边的景象是如此温柔地流转,曲折的小路旁边长满了竹子,小河被它们切割成一条一条的,但河水却仍然低声唱着歌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整个村庄都起得非常早,周遭都是忙碌的身影。可我看不见正前方是什么,因他的白汗衣总是在我眼前左右飘扬。我曾经非常仔细地留意过他:他有一头与年纪不相称的黑发,肤色棕红如枣色,经常光着脚,再加上一条已被洗刷得发白的帆布裤――这是他一贯的装束和外形。
他很爱说话,也很爱唱歌,夏天在村口树荫的乘凉处,经常可以听到他与众人聊家常或哼歌。
记得有一回,他正在和隔壁的那个大叔聊岳飞,聊着聊着,不知咋的他俩吟起《满江红》,片刻,树底下竟围满了左邻右舍的老头子,一齐高声地吟唱。忽然,他把板凳一挪,抽起扁担,耍了好几下功夫,扁担就像是刀剑似的,一下子威风无比。他那泛着油光的头发也帅气地甩了下来,多神武啊!我看得目瞪口呆,小伙伴一个劲地问我会不会那些功夫,我竟神差鬼使地说会。其实哪会啊,只是虚荣而已!但在伙伴面前我认输不得,就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空中一撒,大喊“天女散花”,撒野完事。
那件事传开后,家里来了一些“拜师”的人。他常常跷着脚说:“想当年,我这一身功夫,迷住多少芳心哪!”我把屋外的那头牛指给他看,说:“少吹牛!”他却仍是那副得意样子,反驳我说:“哼!嫉妒我人缘好!”
的确,在村子里我并不那么受欢迎,并不是因为我整天都是脏兮兮,也不是因为我穷(这些在村里是普遍现象),是因为我从没有见过父母亲。伙伴们当中有人说我是从石头中爆出来的,也有人说我是外星人。我曾经无数次地问他,可他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我,若我再敢继续追问,他就操起扁担作势要打我了。
那天,我正在小茅屋里弄着灶火,他在一旁熟练地铺排好白糖糕,准备放入竹笼里蒸时,屋外传来了叫门声。他先是一怔,然后看了看我,去迎客。
我听见他们在外面嘀咕了一会儿,然后,他们没有去正堂却走进了柴房。见是一男一女,我就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阿姨好”。那个女的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怪模怪样,扑过来就抱着我说什么“不要见外”、“女儿”之类的。我很惊愣,不是因为她叫我“女儿”,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头发被灶火烧焦了仍浑然不知。
当我抬头望着他的时候,他别过头望向了外面,身影显得黑沉沉的。
随后,那个“叔叔”将一卷棉被放在他的手上,他挡着,但那“叔叔”却说:“贵着呢!别浪费我的心意!”他只好接受了,女的狠狠地瞪了“叔叔”一眼。
之后,我被带离了那个村子。走的时候,他没有来送别。当时,我对一切很迷茫,眼泪静静地淌着,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欢喜。
然后,我就知道了那“叔叔”是父亲,那女的是继母。而他,在我走后几个月就患了重病,再往后,就双脚一伸升天去了。
初春时节,我回去了。他的屋子仍在,但里面黑漆漆的,我没有进去,生怕惊动了在屋内他沉睡的灵魂。我想,他大概是坚守不了那么空洞的孤寂吧,所以去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我走到了稻田的边缘,看到满目金穗,忽然想大哭一场,却看见他在那条泥泞的小路上,踏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朝着我挥手。我笑了,大叫。
“嗨,老头子……
我亲爱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