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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小说主要是灵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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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作者、导演,河北唐山人。二二年开始写作,作品发表于《花城》、《散文》、《上海文学》、《大家》、《今天》等,小说曾获滇池文学奖首奖。二八年起兼顾电影编导工作,执导作品主要有“故乡三部曲”、《满洲里来的人》。

梁帅:笔名梁坏坏。1979年出生,著有长篇小说《补丁》、中短篇小说《水漫蓝桥》、《白日梦》、《马戏团的秘密》等。现居哈尔滨。

关于电影:我要自由地表达一下自己的邪恶

梁帅:你最近一段时间在弄电影,是和国外的团队一起合作,看来这是一部大片了,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在电影院里看到了?

唐棣:这两三年都在拍。你说的这个片子拍了两年,中间不断做别的片子,现在这个电影差不多完成了。我会选择去一些电影节和艺术活动。现在的状况对我来说还好一点,除了通常的艺术电影属性,还有影像属性。我是瞎说,我不懂艺术,但有专业搞那个的朋友会找我去一些影像展。艺术院线是另一个圈子。目前看来,我不打算太早掉进去。因为涉及一些暴力、的部分,片子会严格限制未成年人观看。反情节片的好处是想怎么拍怎么拍。其实吧,实不实验是针对我们目前看到的电影来说的。实验就是自由嘛,在一个底线上,我自由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邪恶。

梁帅:你说的邪恶,我认为应该是一种审美的趣味。做一些实验的东西,也挺好的,有利于电影的创造。没准因为一个有意无意的实验,就成为后世敬仰的大师了呢!说说这个电影是一个什么故事,和此前你拍过的几部电影,有什么区别?

唐棣:直接一点,就是恶趣味。我把我的行为看做一种努力,寻找伙伴的努力,并且我相信拥有某些恶趣味的人很多,只不过现实中的他们没法承认,我就没法承认,所以才拍摄一个片子。我不想“大师”这类,真分不清是赞美还是讽刺的问题,但无可否认他们没有一个从公众角度出发的。人的能力都很小,越活着越觉得无力,管好自己成了重要的事。我这电影叫《满洲里来的人》,满洲里离哈尔滨近,冷的早,下雪就特别大。这个电影是我的一个小说改的,叫《背景》。一个老小说,从写作到发表经历时间也很长,2010年发表的。电影是2012年开拍,今年才做完。在这小说里我写了一个杀手观察另一个杀手的事,后来越改越多,就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长片的时长了。好像阿根廷有个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我拍完才恍然发觉,心里更不安了。我这几年一直追着时间跑,写小说和拍电影都是和时间打交道,结果还是没有留住它,是不是浪费了光阴我也不知道。

梁帅:“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说这句话的那个阿根廷人好像是博尔赫斯,我觉得所有的努力都会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打下烙印,时间也不会白白流逝。先前你一直在写作,也写过诗歌,也写过小说,也有将近10年的写作经历,是觉得先前用文字的方式已经限制你的表达,才把创作转移到电影上去的吗?

唐棣:一个总去商店买苹果吃的人,有一天忽然被售货员问:你为什么今天没买苹果,而买了香蕉?我在心里,觉得电影和之前的写作,不是一个抵消一个的关系,是一个推动一个的关系。没有之前的写作经验,我不会想到拍电影,拍电影是因为我写作影评而意外获得了大量看片机会。没有这个契机,我一个没经过任何电影专业训练的人,一个村庄里的人不可能产生这么高雅的兴趣。也许,在我非要买一个馒头时,那个售货员的惊讶表情才理所应当。

梁帅:第一次听说你拍了一个电影,我那时候的表情可能比那个售货员还惊讶。但马上就觉得,作家为什么不能拍电影呢?作家拍电影,也是有历史传统的啊,法国的阿兰・罗布・格里耶、玛格丽特・杜拉斯都热衷过电影,不仅做编剧还亲自做导演,美国的伍迪・艾伦,中国的王朔、朱文,还有你,我觉得作家的电影里面太过于知识分子化,你觉得呢?

唐棣:马尔克斯也拍电影,还在大学里给学生讲电影,片子失败,讲义特别好。好像也没有出一本书,出来我一定会看。不用奇怪,例子太多,侯麦之前也是写小说的。中国好像还没有“作者电影”这个概念,只是有人在做而已,“作者意识”不是某某电影作品这么简单。我倒是希望未来有这么一个行列。一些作家们做电影,人数多少还特别重要,就像一个生态圈,总得苍蝇,蚂蚁,大象才正常。国外的比较知识分子吧?而国内的比较注重说事,不晓得你看没看过吕乐导演的《诗意的年代》也叫《小说》,你会发现真正做电影的作家,不如谈电影的作家或者知识分子。那东西,谈谈很容易,做起来难,眼高手低,我现在谈电影就特别谨慎,放炮显得特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好像,文学爱好者和文学从业者是两个概念,即使是文学从业者也有一种从一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的转换问题。都是特别主观的事,就像看电影谁都可以发言,没有对错。我拍了三四年短片现在拍完了长片,有了些经验,电影和小说一样么?忐忑地说,像隔壁村庄,距离很近,大家都熟,语言也会有变化,不至于听不懂,但一听就知道你哪个村的。

梁帅:你的电影,我也看过两部,说实话,感觉上整体比较闷,或许是一种艺术的实验,但有些画面也能看出一些诗意,总之,你的电影给人感觉似乎不是以故事取胜的。仿佛你要通过电影这种手段书写什么呢,情绪或者思想吗?

唐棣:没有什么思想!情绪想宣泄,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也没意识这就是―个片子,现在我知道早期那几部短片现在还有人在看,据说累积到几十万人看过。那么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观众”的存在,以前真没有。别人喜不喜欢是别人的事。我特别抱歉让大家成了我的情绪垃圾桶。还有诗意,我觉得我们经常滥用诗意这玩意,我最早的片子也滥用了。现在想想,一些人可能是针对所谓的趣味构图、长镜头、去叙事化等形式乱下的定义。几年前,我曾受邀去了一个专门放映纪录片的电影场所,也被要求放几个早期片子。放完交流时,我说,其实我没忽悠大家,这真不是实验片,这是风景纪录片、心理纪录片嘛!

梁帅:这次和国外团队合作收获很大吧,我这些年也看过一些韩国电影,觉得他们做电影的态度很认真,对历史真诚态度,人文上的反思精神,你觉得中国电影和外国电影的最主要的差距是什么?

唐棣:你已经都说出来了,就是态度认真,对历史的真诚,人文上的反思精神。而我们会下意识觉得,这不耽误时间吗!

梁帅:国内大部分作家都“触过电”,甚至有点写而优则编(剧),写而优则导(演)的趋势,我认为大量的作家,多做一些编剧,对电影整体水平提高还是有好处的,但我也听说一些编剧的生存状态并不好,是不是和我们电影生态中不够重视编剧有关系?

唐棣:一个好作家通常当不了一个好编剧。两个事儿。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看东西也不全面。肯定有我没看见的状况,编剧就像你说的一样。退一步说,导演就完全不会尊重原著,我觉得好导演也不会尊重原著的,倒是要尊重原著里的精神,当然这么一说,精神就没法沟通了!还是不算尊重。作为写小说的,我很反感不尊重我的创作。所以,我能体会这种矛盾,却没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好作家不做编剧,或者说做编剧也另有目的。这么想挺好。我没做过编剧,我拍的片子也没用过编剧。很多编剧的能力是把人物串起来。这不行。还有,地位是比较尴尬。现在是导演中心制。有改编的话,编剧也不是小说原作者,也不是影视剧的作者,两头不靠。原创剧本还好一些,不过你看看现在有几个原创剧本?不存在完全意义上的独立表达了。好编剧必须得懂电影那套语言,最好再懂点文学,你看,述平,朱苏进,邹静之,刘恒,须兰,阿城,这些人现在是青年编剧的神。他们从那个文学的时代过来了,天然就有那些东西……

有关故乡:故乡让人放松

梁帅:你是河北唐山人,你是在唐山长大的吗?对唐山大地震有什么感觉,有写过这种大题材的东西吗?

唐棣:我生在唐山,也很少离开这。但我还真不了解这里。尤其,外面的人对唐山的了解是地震。我又没赶上。我对大地震的感觉可能和外界人差不多,身边的人也很少提起这个事。7月28号的唐山夜晚特别奇怪的安静。唐山经常有小地震,年轻人逃跑的时候,老辈人通常没反应,泰然自若。这就告诉我们,经历过灾难的人很可怕,因为他们懂得如何度过灾难。我曾写过一个以地震为基础的电影,先写小说,讲地震中被困在采煤行道里的矿工奇特地生活下来。20年后重新上岸,寻找家人的故事。后来,家人都没找到,他们已不被20年后的城市接纳,于是他们选择回到水底。

梁帅:这个故事听起是挺奇特的,你的小说总会给人留下许多思考的东西。你很少离开家乡,那么小说家来讲,故乡对你是一个什么概念?故乡对你的写作有何影响?‘

唐棣:很多事情听起来像假的,其实是真的。真假难辨。我这个故事就是真的,我跟李浩很多年前讲过,他当时表情特别有意思,很嫉妒我有一座金矿尚未开发。这是玩笑了。你可以注意,我在很多小说里写到马州、石榴河。这都是故乡的代名词。我2006年左右还写过一个小说《月亮漂上石榴河》,特意点明了我的用意。故乡是一个背景。所有的情绪、或文字、或人都在这个背景上活动。一个可以随意说话的出口,因为这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你最熟悉她。她也最包容你,最知道你的顽劣,彼此都没必要装腔作势。故乡让人放松。

梁帅:童年,或者成长中的经验,对于写作者来讲,特别重要,很多细节都出于成长中的记忆和经验,但有些作家,可以根据社会新闻去写作,你在写作过程中,您是如何在小说中处理生活中的间接经验的。

唐棣:直接经验和阅历关系太密切了。而阅历是个腐朽的东西。不是说这种东西不好,而是不长久。我之前总面对这种可笑的质疑,我写作时刚从高中出来,而我写的一般是成人的爱情生活。要知道我们写作不是要真那么干一次,写杀人的多了,没必要去杀。这只是从别的事情上借感受。我大部分作品以间接经验为基础,小局部是个人经验。相比来说,我觉得我算个人经验比较奇特的,因为生长的这个地方在一个采煤塌陷区里,有很多湿地,各种各样的鸟,各种模样的鱼,我从小跟住在江南水乡没什么区别。而我周围的人是纯北方人,比如我们这的人寻死一般都说跳水,而不是上吊,你说奇怪不奇怪?

梁帅:我记得你在一篇写故乡风物的文章中,开篇就提到了,当地人的说话方式,好像是马州,说马州那个地方的人从来不避讳谈论死亡,好像叫《使过几个死》,你有没有考虑过有关死亡的命题。

唐棣:那篇写了我与死亡的几次接触,我老家这边一般说“使了几个死”,在他们看来,死是可以使用的,很功利,很具体。我命很大,落水、被蛇咬什么的都遇过。采煤塌陷有很多地缝,时间一长,地缝会涌出水,然后形成湖泊。虽然,我没亲眼见过有人掉进地缝。但我想过很多次,是不是有人掉下去过?地下是否有很多失踪人的遗骨呢?我母亲说,见过有人在田地浇水,不小心一脚落进地缝,然后用铁锹一撑就跳上来了。我从小活在冥冥中很多死亡的边上。

有关小说:骨子需要一种先锋

梁帅:拍完电影是不是写小说,小说就会有很大的画面感?

唐棣:这个没有因果关系。小说的画面感和电影的镜头感不是一个东西,很难说明白,小说的画面感建立在词语上,词语多少受控于作者。电影的画面感建立在取景上,在创作者可控范围之外的东西上。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之前看一个小说,总说画面感强,就像一个电影。这在我心里一直是夸奖的话。刚开始写作也特别想得到这种夸奖,无奈没人这么说过。后来,自己琢磨,就在小说里大量写景,“画面感”就来了。我的个人感觉是错的。写景跟画面感又不一样了。这几年,画面感的小说我见多了,甚至还有作者参考电影写的小说给我看,我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是写得差,有时还写得特别精美,不是不像电影,你一个小说非像电影干嘛?像了,谁还看电影?现在,说这个特别容易乱。

梁帅:小说阅读上,我看到你很多短篇,看起来你对短篇小说也比较钟爱,短篇小说,因为篇幅有限,艺术的爆发力要大等等,我觉得短篇小说看起来容易,想写好比较难。

唐棣:对,不仅仅是小说,这样的事很多,做起来容易,做好都难。一总结发现我去年发了十五万字左右的小说,也挺知足。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没写中篇,长篇,我真心觉得自己没能力,或者说性格上不对。这绝对和性格有关系,一些朋友只会写长篇,短了还不行。我正好相反。

梁帅:你的小说有一些还是有一定先锋性的,但这些小说如果从文学史中的技术角度来看,前辈也用过这种方法,也就是说,你的写作,也受到过那些先锋作品的影响?

唐棣:我至今受影响。我大部分读者可以读到的作品都很难懂,选刊和评论家也基本无视它们,所以基本上我会被误解成一个高深的人。先锋小说那批人,让我觉得我当初高中毕业,没什么写作基础也可以瞎写。随便找一个西方谁的话当小标题,把很多不相关的故事往一块扯,我当年就是这么误解这些先锋前辈的。其实,我是咎由自取啊。

梁帅:先锋小说,很多人看来,路已经走死了,一方面先锋小说的技术创新很难,前辈几乎都操练过了,另一方面,先锋小说的读者已经萎缩的很小了。小说会不会走到尽头?

唐棣:人会走到尽头,而灵魂不会。小说主要是灵魂的事。这个话题可能有点大,不过你想想,是这样的。灵魂属于人,而人写了小说,小说连接了这些我们看不见,但的确影响我们的东西。小说的未来,媒介可能会变成别的,而不再是纸。这个问题也是在说书籍的消亡问题。你说先锋小说读者少了,我觉得看书的人都少了呢。看小说的人哪会多?那小说有没有问题?我说不上来,先锋小说形式上的革命时代过去了,你说的对,但先锋不是仅指外形,骨子里的先锋,虽然不讨好,但是需要的。这样做的人现在就被认为是傻。傻得可爱。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小说,或者说阅读的困境。

梁帅:你最近读什么书?枕边书。

唐棣:我看艺术方面的书,康定斯基,那个画家,弗洛伊德的书,这种书更小众,装帧都特别好,也很贵,所以我都翻来覆去地看,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点了一碗牛肉面,吃光面条、喝光汤汤,一定还得把碗边的油舔舔,想把这钱花值了。我枕边的书很难l董,《爱森斯坦评传》、《电影或想象的人》看了很多遍,也没看懂,看了就困,才适合放在枕边。

梁帅:给我推荐几本你喜欢的书,或者推荐几个影响过你的作家。

唐棣:你这么问一定有和我一样的困惑,这问题对一些人来说根本不是一个事,随口一说,几乎就是一个个人排行榜。我说起来就特别难,真的。现在的书太多了,大浪淘沙的活儿不是谁都可以干的。有一次,一个大学生也问我这个问题,我立即反问:你现在正在读什么书?他说,《红楼梦》。其实,我推荐什么书会比他自己选的这本书好呢?真没有。干嘛不相信自己,我们平时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地方太多了,读书就是读自己的。如果非不相信自己,也不要相信我这种作者说的话,我倒是觉得一些老学者的话可以听,老书可以看。还有,读书和会读书也不一样。会读书的人读什么都会有所领悟,而不读书的人你推荐什么都说你装高雅,我特别反感别人给我列书单,所以我也不恶心别人。我们喜欢的作家大概也都差不多,来来去去那几个人,随便去看一个作家的随笔都能看到那些大师的名字。我挺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