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编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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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视界和话剧界，“邹静之”三个字已经成为口碑和收视率、票房的保证。他以写电视剧起家，后陆陆续续写了四部话剧和一些电影。他写的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等都是收视大热。他和万方、刘恒创立的龙马剧社不间断地在上演三人的作品。去年，他参与编剧的《一代宗师》受到了亚洲各大电影节的青睐，今年4月更是横扫了第33届香港金像奖。《一代宗师》的热度刚过，他编剧的《归来》又成为热门。

没有一个编剧能像邹静之这样，电视剧、话剧、电影样样拿手。

近期，邹静之应北京天桥演艺联盟的邀请，在北京天桥艺术大厦进行了名为“精心之路”的讲座，这场讲座是“天桥演艺区艺术惠民系列讲座”之一。讲座上，邹静之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创作历程娓娓道来，也讲述了写作过程中不为人知的所思所想。

说《归来》：相认时不相见，相见时不相认

张艺谋让我把《陆犯焉识》改成电影的时候我特别困惑，那本小说看了一大半，我还不知道怎么下手。为什么？因为电影的审查，而且也不能写出一个报告文学似的剧本。直到看到小说最后，陆焉识回家后忽然发现冯婉瑜不认识他了，我给张艺谋回电话说，这电影我可以写。写了大概两年，第一稿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第一稿留下的仅仅是陆焉识逃跑回家这一段。有的人对电影这么改提出异议，但严歌苓给了这电影99分。

《归来》这个电影，提出批评的好多人其实不是跟我生活在一个电影环境里，有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部电影最深的主题，评论家大都没说到，就是隐喻。归结起来就是两句话：相认时不相见，相见时不相认。

说《一代宗师》：梁朝伟就差段独白

写《一代宗师》前，中国武侠电影的所谓打打杀杀，全是表面的东西。中国的武学是有哲学支撑的，道家的、儒家的……里面的台词比如“老猿挂印，最关键是回头”，包括章子怡最后那大段台词什么“六十四手没有了，我忘了”。这些东西当年我和王家卫、徐浩峰一起弄，就想把那些以表面打斗为主的武侠，改变为东方的哲学。

电影最后，章子怡那一大段独白演的好。李安看完章子怡那一段戏，说“最佳女演员非你莫属”，她凭借《一代宗师》拿了12个影后。梁朝伟最缺的就是一大段独白，我写过，也拍过，王家卫没用。梁朝伟厉害的是这次的打斗，还有就是沉默。我数了一下，梁朝伟在镜头前可以26秒钟不眨眼，凝神，专注。你想这么大银幕里就你一大脸，一眨眼气就散。

说北京：我最欣赏北京人说话的准确和气度

虽然我写过很多老北京的戏，严格来说我不是北京人。我是江西人，但我特别欣赏北京人说话的准确和气度，就是京民三品官，皇上是我们家街坊那种感觉。

我老回忆，年轻的时候在胡同里，看那些老太太晚饭前，坐在大门口，聊着天，择着菜。我见过一个最精彩的，那时候我在电大读书，从东单过一个胡同，前面有两个青年男女，用现在话说是勾肩搭背，搂着。仨老太太正坐胡同里剥豆角呢，就那么看着，突然有一个说：“结婚前搂得越紧，结婚后打得越凶。”这话一说出来，我刚好到胡同口，当时就乐了。北京老太太就这样，我一乐吧她瞅我一眼，说：“小伙子，你说对不对。”这不是找茬嘛！我心想虽然我是读电大的，但起码也是学中文的，得把这话茬接过来。我说：“大妈，您是过来人，您最清楚了。”老太太当时就愣了。

现在胡同里有这种对话吗？胡同里的人都搬到楼上了，胡同里都是做小买卖的、蹬三轮的，没有什么生动的对话。

真正的北京人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南城的力巴，有光膀子的，动不动喊爷们。小时候见到的北京人那种人和人之间的谦卑、恭敬、温良恭俭让，真是迷人。原《诗刊》的副主编邵燕祥，老北京人，说话轻声细语的，非常优雅。

我最早写的一部古玩戏叫《琉璃厂传奇》，当年得了春燕杯最佳编剧。然而文物专家、古玩大家朱家先生当面跟我说：“你写的琉璃厂伙计根本不对，你是按现代伙计写的。”当年琉璃厂的伙计，得含着胸，穿着长衫。您到门口儿，给您让进来，问您喜欢什么，你要是说随便看看，他绝对再不打扰，就站在后头候着。你要是说，这个我要看，他拿出来，悄悄地搁桌上。你说：好，这不错，我喜欢。回头他就包上给你送家里去。没有像今天这样，要买东西，提着俩大包在街上逛的。都是东西包好了，等你回到家，东西也到家了。

再比如买书，你们家是读书人，书店的伙计就定时地去您家里，给您看，都有什么书。你说这书我想留下，一分钱都不用给，年底结账。留下以后看完觉得不好，他下次来拿走。你不要，可以。这就是那时候的北京人，买的卖的，都有风范。就让你觉得，生活在这种环境中，都相互尊重，按规矩办事。

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问题：我们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了此一生，我们最希望的是在绿水青山之间生活，和那些文雅的、温良恭俭让的人群生活。

说人生：十年学声乐一事无成

我学过十年声乐，十年如一日地学男高音。当时有北大荒工程兵文工团，不让我去。回到北京，考煤炭文工团，本来3试通过，可是合唱团团长换了，又没考上。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学了十年声乐一事无成。后来改打桥牌，曾经打败过北京市冠军，那时候想打到专业队里去，后来发现不行，最后考了电大。但学声乐帮助了我，我写电视剧有了音乐般的结构，比如起手如爆竹，上来就得炸。结尾如抽丝，最后要余音不绝。

说电影：最好的剧场效应是人心

现在有一特别大的误区，好多人一看电影就说：剧场效果。大家评价一部电影是这电影花没花钱，有没有声光电。但突然有一天，我去看了一次《人再途之泰》，发现200个人一块笑，是巨大的剧场效应。

我问我学生，你要是在家一个人看，能有这“笑果”吗？他说一个人在电脑上看，笑着也没劲，有时候还快进呢。

200个人笑是剧场效应，我就想要为200个人一块笑而写戏。

然而又看了很多中外电影后发现，最大的剧场效应是人心。你去看山田洋次《小小的家》、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那是直指人心的电影。

什么叫直指人心？字幕全完了，你走出电影院，这电影没从心里出去。走出去两站地，这电影还在你心里。

我就要写这样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