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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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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17日,上海,一个叫马良的摄影师带着一个叫“移动照相馆”的房车旅行团队出发。他们计划用七个月的时间走遍中国,拍摄不同城市的陌生人,将照片作为礼物送给他们。马良—计划的发起者和核心人物,1995年?2003年从事广告影片的美术指导和导演工作,是当时中国收费最贵的广告影片美术指导和美术导演之一。2004年以后,进行独立的艺术创作。作品包括《我的马戏团》、《棉花糖上的日子》、《不可饶恕的孩子》、《乡愁》、《二手唐诗》、《草船借箭》等。

旅行的缘起

在一个地方生活或工作久了,人会感到疲乏和无味,怀疑起了自身的价值,有些人离开,去远行,去城外,去户外。这么解释马良的“移动照相馆”的起源,或许合适。工作室遭遇强制拆迁,只是促成这次行程的外因。

在工作室里,马良埋头工作五年。他读书、制作背景和道具、拍照、做展览、写微博、写文章,忙忙碌碌。他热爱工作,作品能展览于画廊成为艺术品,借以为生。他读大量的艺术书籍,似乎这些书有改变或拯救世界的力量。可是,当遭遇实实在在的生活时,它们又做了什么呢?它们与世界及其他人那么远。在被迫要搬离工作室,面对着一摞摞堆积如山的艺术书和一堆堆装箱要扔的服装和道具时,马良问自己。

那就趁此机会,做些改变,做自己擅长又有意义和有趣的事情!以前,工作室是马良的照相馆,拍照是马良的工作;现在,马良都把它们放在一辆卡车上,让卡车载着他到各地自由地工作。他不再是艺术家摄影师,只是普普通通的照相师傅,认真地为有需求的朋友和陌生人拍照。

旅行的准备

“移动照相馆”开始之前已经准备了六个月。马良需要做很多事情,设计很详细的方案。比如绘制背景布、布景板,整理服装,制作道具,买车,改装车等等。旅行用的卡车车厢长度四米二,马良花两个多月的时间改装完成。车厢里设置一个电脑工作间,一个睡觉区,一个仓库和一个柴油发电机组。因为需要携带摄影器材、道具、背景布、服装、可变换拍摄场景、发电机等各种摄影和作业设备,卡车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要合理利用。

旅途期间,马良中断了经济来源,加上途中的各种消费,需要准备充足资金。另外,寻找可靠的工作伙伴、招募志愿者也要花费些精力。不过,马良说,其实具体操作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难的,就是需要耐心和时间,慢慢把一个念头变成现实里的事情。“就像雕塑一样,从一整块混沌的时间里,把自己想要的生活剔选出来。”

旅行赐予礼物

如果用几个美好的词汇形容这次旅行的感受,美好、浪漫、善意、洒脱、自由或许是马良的首选词汇。

这样的故事很多,一个个都带着重量,堆积在马良的生命里。“移动照相馆”行至常州。深夜,一行人路遇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在街头耍猴卖艺,马良邀请他第二天到移动照相馆拍照片。与他聊天,庄稼汉说,他与小猴相依为命。平时在家种田,小猴给他解闷,他养活着它;冬天出门,小猴表演给大家解闷,它养活他。将离济南,马良和同行人员打点行装,在宾馆门口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路边晾晒废纸。马良从口袋里拿了20块钱,叫助手扎西跑去给老人。老人略惊慌局促,不肯收下,扎西执意塞给她。开车前,老人追至车前,拿了一包橘子和一把巧克力,硬是塞给马良,叫他们在路上吃。车子开动,马良发现那把巧克力已过期两年,这是老人一直珍藏着的珍馐。回头望去,老人仍在路旁,向他们挥手告别。在内蒙古苏尼特左旗,马良一行遭遇沙尘,沙如雨下,遮天蔽日。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异于灾难,对于几个疯狂的远行者而言,却是狂欢。他们全副武装,在狂暴的沙尘里手舞足蹈、大吼大叫。克什克草原,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天空晴朗碧蓝,一望无际。那是“极目青天日渐高”、“无边翠绿凭羊牧”的辽阔。马良胸中生长出了自由和豪迈。他们高呼着自由万岁!

马良的微博,常常记录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景。如他说,不可思议的风景都在最远的他乡和最幽深的心里。旅行,要离开温暖的家和表面的生活,只是为了去见识这些风景。那些壮丽为了等待你而一直存在,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旅行的意义

嵇康诗云,琴诗自乐,远游可珍。于马良而言,摄影众乐,远游可珍,似乎更贴切。城市像独立的城堡,马良进去遇见各色人:美术家、摄影师、学生、公务员、保安、舞蹈演员、作家、商人、电影导演、美术馆馆长、教授、家庭妇女、年暮的老人、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他让他们穿不同的衣服、扮演不同的角色,把他们拍下来。这些照片是马良旅行的产品,称不上合格的“艺术作品”,但对于被拍摄者,却是极好的礼物。大多数人都真诚地告诉马良他们的拍照体验,他们体会到的快乐和对自己照片的喜爱。

“他们都很快乐,真的很高兴,这就够了。意义我自己知道就行,他们不需要在心里存下我赋予的意义,只需要保存好他们自己此时此刻的照片。”或许,这次旅行本身就是意义。于马良而言,是“移动照相馆”给所有人的快乐和自己的满足;于其他人而言,是遇到城堡外的有趣人和体验有趣事的满足。

路仍在前方

“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让一切喧嚣走远。”许巍把旅行唱得通彻和浪漫,旅途中的不确定和未知性有着吸引人的微光。但旅途,总有艰辛相伴。一路走来,马良深感。三月中,到山东威海第一日,“移动照相馆”同行所有人集体食物中毒,有人被送往医院治疗,有人在宾馆抱着马桶休息,拍摄计划不得不推迟。在青海,地势复杂,山路崎岖,老卡车出现各种状况,点火系统老化,抛锚,反复坏,反复修。司机老豆豆因为饮食等原因,生病住院。

“值得用最绚烂的形式,穷尽所有力气”,这次旅行,马良穷尽了所有气力。6月3日,他在自己的微博上更新:移动照相馆的作品我已经尽力完美了,我们都付出了很多代价,但生活本身真让人无力。我暂停微博一段时间,也不会再有关移动照相馆的事情了,它还会默默继续的,直到完成。所有路途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时间赐予的礼物。

马良和他的“移动照相馆”一路走来,经历美好,遭遇坎坷,仍在继续。 “艺术”开启了马良的旅行,旅行经历让马良的“艺术”充满厚重感。生活亦如艺术和旅行,欢欣不断,无奈不断,一直继续。但一路走来,满满当当的经历填满生活,使之充满厚重感。所以,艺术在路上,生活在路上。

对话马良

OUDOOR:讲讲你的童年生活?大幕拉开的感觉和你的童年有关还是源于其他?

马良 :我父亲是戏剧导演,母亲是戏剧演员。我小时侯几乎就是在剧院后台长大的,每个晚上不是在看戏,就是在看美术布景组在装置舞台,绘画布景,或者在服装仓库里东翻西翻的。那时中国的住宅总是由国家统一安排的,所以我家的邻居也都是做艺术有关的工作,我最好的朋友的母亲是电影院的守门人,所以暑假的时候,总是和我的朋友躲在电影院大银幕的幕布后面,安静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同一部电影。童年时代的生活往往会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地命运,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我的内心和戏剧和电影靠得很近,少年时的我甚至相信自己掌握了某种秘密。

OUDOOR:看你的作品,会想到两位艺术家,美国的威金(Joel Peter Witki)和法国的弗孔(Bernard Faucon),他们的作品是不是对你有影响,对你有影响的艺术家又是谁?

马良 :有一件作品受过威金的影响,弗孔的名字和作品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是一些人和你一样,说我一定受他影响才好奇看了看。如果说真正对我有影响的作者,都是些电影导演和作家,我本来就是个从旁门左道进入摄影圈子的人,我和摄影没有什么渊源,看得也少,谈不上热爱。

OUDOOR:在你人生旅途以及创作中,哪个年龄段最有危机感,你怎样化解危机?

马良 :40岁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从事摄影到今天是第九个年头。我有时也害怕自己对摄影的热情会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今年又是2012年,有说法是世界毁灭或者有大变动的一年,而且我今年也正好是40岁,很多东西也许之后真要改变了,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时我觉得自己也该成为一个“正常人”了,父母老去,我自己也青春不再。搞艺术创作其实真是件疯狂的事情,有时觉得特别累。

创作是我化解的途径之一吧。现实生活不可能那么绝望,所以有时候作品就做得温和一些,比如这次的“移动照相馆”。我想把生活里美好的东西展示一下。我40岁了,浪漫计划不超过五年,我愿意拿出其中一年献给我认为对的事情,纠集几个理想主义者和我一起上路,尽量完美地去实现它。

OUDOOR:你觉得艺术在路上和在工作室有何不同吗?

马良 :都挺好的,不好的是只有一种形式在创作生涯里存在,一直在路上,会接收到大量的新鲜的思维,也有时间思考,但容易表面化,散漫,不如在工作室里可以挖得深。当然在工作室一直闭门造车,眼界容易狭窄,也是问题。所以最完美的状态是,在室外行万里路,也要在室内读万卷书。

OUDOOR:以你的方式描述一个完美旅行?

马良 :我特别喜欢一句唐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出门在外,希望自己是宋江,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只消报上山东郓城宋公明或及时雨,各路英雄豪杰妖魔鬼怪都会设宴接风洗尘。当然,后半句做不到,做宋公明也只是所有男人的梦,但前半句在我的旅行中已经实现了。一路走来,我们饭友酒友球友交了不少。想喝倒我们的都反被撂倒了,挑战打台球的即使找来专业外援也都有来无回。大家赠与我们新绰号“移动酒馆”、“移动台球厅”。这样的旅行,让人有快意人生的豪迈感,感觉很棒。

《乡愁》是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拍摄的,就是为那条地平线而去的。镜头里除了天空和大地,只有人和时间,我把具体的概念感抽掉了,把它抽象化哲学化了,确定了一个地平线,人们要走向远方。

我喜欢旧的东西,不喜欢现在的东西。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11岁,我11岁的时候,她就 22岁,她谈恋爱时候的男朋友跟我都很熟,我觉得他们的装扮和情感对我影响很大,所以我挺早熟的。我父母亲的时候被迫害,之后去了外地工作,所以我老跟我姐姐生活,她周围的东西对我影响很深,我有很多她们的感触。反映在作品里,《乡愁》就是。里面有很多精神暴力的东西。还有这些人穿的衣服,都是军裤和白衬衫。我觉得那个衣服特别简单,象征中国人最纯真的那一面。我现在去看老电影,人的思维很简单,脑子都傻乎乎的,觉得时代的整体就是这样的。《乡愁》不光是我自己的情感取向,还有我对纯真的东西的怀念。

《草船借箭》拍摄于杭州的杨公堤。雨水将园林树木都洗刷了一遍,湿润又有层次,很适合拍摄黑白摄影作品。

我就觉得那“草人”应该站在一片死寂的园林中,没有硝烟战鼓,没有对手,也没有了英雄可以作为的战场;这就是种强烈的悲剧感。站立于岸边的这个文明的“尸体”,背着这一身的伤口和创痛,面对那一泓逝水,若有所思,却也无言以对。

但是,我没有想要做成当代的感觉,是这种语言形式无意间契合了当代的某种思考吧。我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我有很强烈的表达欲望,也有清晰的直觉,但梳理并再现它们的时候,我不愿想很多。做谋士远不如做个匹夫痛快。

裹在草人身上的塑料袋是“裹尸袋”,曾经有生命和温度的肉体,被这层冰冷的塑料所包裹。在我看来这是种死亡的象征,是对那些已逝的美好风物的塑封。塑料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象征物,可以大量复制,崭新的,却是没有生命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