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脸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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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异物
夏羽飞从小灵山回来后,胸部就开始隐隐作痛,并出现了幻觉。他几乎不能照镜子,因为镜子里他只有半张脸――半张脸栩栩如生,另外半张却踪迹全无。这景象看上去十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夏羽飞不时地摸摸脸,肌肤骨肉全在。
想起那个咒语,他心里越来越慌。他打电话给一起去小灵山的驴友小生,小生懒洋洋地问他愿望实现没有?夏羽飞没有回答他,反问他是否感觉异样。小生说没有啊,和平时一样无聊呢,巴不得发生点儿刺激的事。
显然,小生虽带夏羽飞去了小灵山,可对那个恐怖传说根本不信。
而夏羽飞是真心相信的,因为他已经快被自己的感情逼进了死角,几近绝望。他发狂般喜欢上了隔壁科室的阿莲,可无论他怎样发动攻势,阿莲就是无动于衷。夏羽飞曾几次下定决心想放弃,但感情俘获的总是理智,一看到阿莲,夏羽飞就忘记了一切。他只想靠近她,看着她,冲她微笑。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说阿莲善良温柔,可为什么却对自己如此冷酷?
于是,当夏羽飞听小生讲起小灵山,讲起关于半脸人的传说,他便动了心,他要对着半脸人许愿。因为心诚,他果真在那口深潭中看到了那半张脸,并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深夜,夏羽飞的胸口痛得越来越厉害,他赶紧打120。120的车到了,夏羽飞犹豫了一下,又发了短信给阿莲。
令夏羽飞吃惊的是,阿莲居然真在他进医院5分钟后到达。她担忧地看着夏羽飞,问他感觉怎么样。夏羽飞激动得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因为阿莲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X光片出来了,医生说夏羽飞的胸部有阴影,看上去是异物。
“肿瘤?”夏羽飞恐慌地问。医生摇头,说看上去不像,形状有些特殊,就像凭空长了很大的骨刺,这骨刺马上要威胁到血管,所以得尽快手术。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整整一晚,阿莲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夏羽飞身边。夏羽飞试探着握着阿莲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夏羽飞觉得自己倒进了幸福的漩涡。天啊,他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夏羽飞被推上了手术台,阿莲在他身后比着代表胜利的手势。半小时后。医生从夏羽飞胸部取出了异物,那异物竟然是一粒牙齿。
夏羽飞下意识地舔一下牙床,脸一下子僵住――自己少了一颗嚼牙。
寒潭半脸
在医院待到拆线,夏羽飞回到了家。此时的阿莲像换了一个人,向公司请了假,每天炖汤给夏羽飞喝,哄着他,照顾他,眼神温柔,目光迷离,典型的沉浸在热恋中的女子。
夏羽飞看着阿莲,不时地指着自己的脸问:“你看我的脸有什么不同?”阿莲被问了几次后,终于仔细盯着他的脸,突然皱起眉,惊诧地说:“天啊,你的脸上怎么长出了毛毛虫?”
夏羽飞吓坏了,马上挣扎着下床走到镜子前。阿莲在他身后笑弯了腰,夏羽飞却不笑。看着镜子里的半张脸,他的心里像扎进了刺。他的半张脸到底去哪儿了?镜子里的他十分古怪,一只眼睛,半张嘴,半个鼻子,一只耳朵。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过了一个月。按说夏羽飞的手术不大,休养半个月就应该痊愈了,可奇怪的是,他的伤口反复感染,久治不愈。阿莲每天都往他的伤口里倒大量的消毒水,给他注射抗生素。可这些药在夏羽飞身上似乎效果全无。看着阿莲焦急万分的样子,夏羽飞更急。再在床上躺下去、不仅他的部门经理保不住,恐怕工作都要丢了。
这样的境况很快就冲淡了起初的甜蜜,夏羽飞对阿莲的感觉渐渐变了。当阿莲如他所愿靠近他,喜欢他,留恋他,天天和他在一起后,他却开始不耐烦。看着早早起床为他换药的阿莲,脸色苍白,黑着眼袋,头发凌乱,夏羽飞心里暗自叹息。阿莲,冰清玉洁的天使一样的阿莲,原来不过如此!他当初怎么会发疯地爱上她?难道他当初爱上的不是阿莲,而是心跳加速的感觉?夏羽飞反复地问自己,答案却越来越清晰。盯着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又要发疯了。不行,他得去解除这个愿望。
“阿莲,带我去趟小灵山吧。”吃饭时,夏羽飞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要去那儿?”阿莲疑惑,“你的身体还没好呢。”
夏羽飞摇头,拿过镜子,问阿莲是否能看到自己的一整张脸。阿莲点头。夏羽飞叹了口气,说:“我只能看到半张。”阿莲惊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阿莲开车带夏羽飞来到小灵山。夜深人静,两人左弯右绕,走上一条崎岖的小路,路上杂草丛生,十分难行。小路的尽头,一片冒着淡淡白雾的深潭出现在两人眼前。
夏羽飞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休息了一会儿,他开始不断地祈求着半脸出现。
阿莲看着深潭,脸白得像纸。
她听说过这个传说,小灵山的寒潭枯涸了近百年,去年一场大雨填平了深潭,从此,消失很久的传说又盛行起来。传说,深潭中住着一个受到诅咒的人,他只有半张脸。夜深人静,虔诚的信徒来到寒潭,对着深潭说几声“半脸半脸快现身”,他便会出现。这半张脸会答应你的任何愿望。据说,半脸是被施了魔咒的,只有不断地满足别人的愿望才能存在下去;而被半脸满足了愿望的人,从此就只能看见自己的半张脸。
鱼和熊掌永远都是矛盾的。
上次,夏羽飞就在寒潭守到深夜,然后看到了半脸,他祈求半脸让他天天和阿莲在一起。只是,他没想到,愿望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的。
深潭的水渐渐浑浊起来,一片白白的东西渐渐浮现在浑浊的井水里。阿莲惊恐得几乎要尖叫,水面出现的是半张人脸!她双手捂住眼睛,听见夏羽飞喃喃自语:“半脸半脸,我要放弃愿望。” 夏羽飞说完,转头看着阿莲说:“你也快说个愿望吧。你看到了半脸,说明你的心也很虔诚。”
阿莲愣愣地盯着水面。那半张脸很平静,一只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是什么人如此残忍,竟将他的半张脸划去?
阿莲镇静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对水中的半脸说:“我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你的脸从此变得完整。”
深潭霎时一片平静,平静得连涟漪都没有。半晌,那半张脸在水里打着转儿,慢慢地凑成完整的一张脸。那张脸望着阿莲许久许久,流出了眼泪。
得,施
从小灵山回来不久,夏羽飞的伤口便愈合了,他不再需要阿莲的照顾。再照镜子时,他发现自己又有了一张完整的脸,这让他无比兴奋。
后来,他和小生又去过一次深潭,却发现那儿除了一片乱石,什么都没有。小生说他们一定记错了,夏羽飞却坚定地说绝对不会错。他感到奇怪,那么深的潭水,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阿莲不久后离开了公司,不知去向。再和夏羽飞联系时,她结婚了。
夏羽飞去参加婚礼。新郎家资万贯,英俊潇洒。更难得的是,他深爱着阿莲,连看她的眼神都含情脉脉。夏羽飞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在这个男人面前,他自惭形秽。他从内心祝福阿莲。
阿莲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过来敬酒时,夏羽飞开玩笑地问她从哪儿钓到这样的金龟婿,阿莲笑了,说他是自己寻找了10年的初恋男友。她和他在高中时相恋,后来她搬到了另一个城市,两人从此失去联系。正是因为他,她对任何男人都无法再动心。只是想不到,从小灵山回来不久后,她得到了他的消息。
“难道这和小灵山的寒潭有关?”夏羽飞有些诧异。
阿莲抿嘴一笑,声音低低地说:“真的要感谢你。从寒潭回来后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半脸,他说他终于离开了盛满欲望的深潭。他在深潭待了很久,所有人的愿望都是要得到什么,从来没有人感恩地赐予他什么,除了我。他说为了感谢,要送我一生的幸福。”
从阿莲的婚礼上离开,开车回家的路上,夏羽飞又想起了半脸,半脸半脸,原来只有无私才能让它变得完整。深潭里的半脸,又何尝不是自己被欲望囚禁的半脸?
夏羽飞现在才恍然大悟,那颗长在胸口的牙齿,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牙齿,原来,他是被自己的贪欲咬了一口,痛苦万分。
摘自《短篇小说(原创作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