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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多县 源头牧民爱华服
我们乘车从西宁出发,一路向西,再从湟源转向西南,海拔逐渐上升,两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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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乘车从西宁出发,一路向西,再从湟源转向西南,海拔逐渐上升,两侧山坡上只有零星的黄绿色。费力地翻过河卡山,越过姜路岭后,眼前豁然开朗。这周围有不少牧民居住,成队的牛羊从公路穿行而过,而公路两侧更不时有野驴、岩羊穿梭奔跑。一群群不知名的水鸟在碧波荡漾的海子边玩耍、觅食,看着它们自由起落的身姿,我几乎出现幻觉,把自己当成了鸟群的一员。而车上的司机和其他乘客对此却似乎不以为意,据他们讲,我们这一站的目的地玛多县从前的景色才算得上精彩。
玛多县位于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东北部,海拔4300米,是黄河源头干流流经的第一个县城,约古宗列曲、卡日曲自西向东交汇后流入扎陵湖、鄂陵湖,在鄂陵湖东流出称为黄河。这里曾经河流众多,水草丰美,湿地广布,尤其是星罗棋布的大小湖泊达4077个,素有高原“千湖之县”的美誉。而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连续多年的干旱和长期以来的超载放牧等一系列自然和人为因素,在黄河源区引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生态危机:天然草原加剧退化、沙化,湖泊河流干涸萎缩,4000多个湖泊中半数以上干枯,越来越多的牧民群众沦落为“生态难民”。
在见到我们的包车司机时,我和他随便聊起来时看到的草原景色,他却很忧郁地告诉我:20多年前玛多可是青海省最大的畜牧县,直至20世纪80年代,富裕程度也名列全国前茅。但是现在水枯了,牧草啃光了,鱼捞光了,黄金挖光了,玛多沦落为省级贫困县。不过,他又有点高兴地说,从2003年起,为了蓝天碧水和子孙后代,当地藏族牧民响应政府号召,开始了大规模的“生态移民”。经过6年的退耕还牧,玛多湖泊、沼泽、河流水量上升了30%,野生动物的数量、品种也逐渐回升,所以今天的玛多已经部分地恢复了良好的生态;但要想在短期内重现昔日的美景,恐怕还很难如愿。
玛多县城呈“丁”字形,南大街集中了多家店铺。县城每天下午都会呈现出小小的繁华,前来购物的牧民骑着摩托车,车载音响震耳欲聋,惹得我每天都在街上闲逛闲看。这里的藏族牧民特别爱美,虽然去过很多的藏区,但这里的服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袍子全部是缎花面料缝制,一眼看去,金光闪闪。服饰中最为漂亮、特别的是帽子,呈“人”字形圆孤折叠,形状为套筒,有圆顶,顶上花纹设计为缎线绣织的同心圆,看上去像个五彩的靶心。玛多街上这些英俊的小伙儿、华美的服饰,忙坏了不停抓拍的摄影爱好者们。
在玛多,我们用3天的时间为徒步行程做了最充足的准备。我们其实没指望这些天能吃到什么可口的东西,但当团队中的杨哥提出用一天的时间给大家做酱牛肉备吃时,全体人员都高度赞同。我和杨哥花了一整天,一起在粮油宾馆老板的家里用煤炉、高压锅完成了20公斤牛肉的酱制。其间我不仅填了馋嘴,还学了手艺;只是杨哥或许是因为在烧煤房间待得太久,有点中毒头晕。杨哥自己判断,这也可能是高原反应,我让队员花雕给他做了血氧测试,并检查了脉搏,得知一切正常后才稍稍放宽心。 玛多黄河桥 『河流唯长的起点
10月15日,全体人员集结完毕,物资、车辆、司机全部待发。16日早上8点,大家吃过早饭,一起向黄河大桥进发。黄河大桥位于玛多县东5公里处,这里河面宽整,水势浩渺,黄河在玛多这一段近300公里;判断黄河源头三标准之一的“河流唯长”,测量起点就是这座大桥。我们来玛多虽已3天,还是第一眼看到黄河。站在大桥上凝望滔滔流水,我不由想起1300多年前,众藏胞们就是在这里为文成公主搭成了人桥。面对万众拥戴,公主当时是不是就下了决心,要做好吐蕃国的王妃,做一座沟通吐蕃与大唐的桥梁呢?
队伍下到黄河岸边开始沿黄河徒步前行。这一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雪山、黄河、牧草、牛羊层层叠叠,勾勒出一幅自然的画卷,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是一件幸福的事。10月中旬的空气虽然冷冽但异常清新,靠近黄河边的草甸被冻得硬邦邦的,脚踏在上面很扎实。
我们每遇到入河的支流或者小沼泽就绕行。在玛多讨论徒步路线时,最担心的就是遇到大支流绕行的问题,特别是司机师傅提出今年水大,很多桥梁都被冲断,有些车辆勉强淌河,被迫留在那里,只能等来年开春再去打捞。我们几个“臭皮匠”开动脑筋,想出了很多主意来克服困难。最最保险的是买水鬼服,我提议两件即可,如果觉得穿着两件水鬼服过河速度慢,那么高大、强壮的队员可以背着羸弱、瘦小的队员过河。方案在一阵笑声中被采纳。
走不多久,我们遇到了湿地保护区,只能靠右远离黄河。在经过一处牧民家时,先头部队两名队员停下不前,等靠上前才明白原来是怕牧民的狗冲出来咬我们。我和队员猪猪自告奋勇地当尖兵,我们都不怕狗,虽然男队员一再强调牧狗凶狠无比,绝非我等女子喜爱的哈巴狗那样温柔,但我和猪猪还是绝决地走在前面开路。距帐篷50米开外,我们就被狗发现了,在一阵阵疯狂的犬吠声中,我们边走边想,如果狗冲出来我们会不会集体奔跑?谁会跑得最快?狗最先会咬到谁?虽然我们这样紧张,男队员却有说有笑,拍照、抽烟,一件好玩的事也没落下。正当我和猪猪奇怪时,花雕说:“早看清狗是被拴着的了!”第一天就遇到狗,看这情形,花雕担心狗患是不无道理的。这次野外徒步,除了渡过大支流的困难外,狗患是我们担忧的第二大问题,也是我们进行三江源探源首先选择黄河的原因。据说,这里的狗和玉树一带还不能比,那里牧民多,狗患是最大的难题!一路上我又想了很多对付狗的办法,事实上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居然养了几天狗,而且还曾经有想把狗带回家的想法。
记得出发前,我曾望着远处最近最大的一座雪山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那儿?”花雕说:“看山跑死马,也许明天能到吧!”的确,在沙石路这一段行走越来越枯燥,海拔高影响行进速度,队员最初的兴奋期也过了,不再拍照,也不再逗乐。大家一定是走得很疲惫了,毕竟是在4300米海拔行走几十公里,即便是平路对常年不在高原上生活的人来说也是一件需要体能、毅力的事。在行进约25公里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营地——出乎我的惊喜的是,营地居然就在我出发前望到的那座雪山旁。趁着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华丽,大家开始休整、做晚餐。当满天繁星罩住马蹄帐篷顶时,坐在牛粪炉子边烤火的杨哥说了一句我一直会记住的话:“终于喝到母亲的水了,真有乳汁的味道!” 黄河源站 仰望世界最『高水电站
次日,我们继续沿黄河西行。经过一夜的休整,队员的状态好了很多,随着黄河河道的变宽,景致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两岸草甸升高,牧草金黄密集,天低云异,大家拍照的兴趣全都被调动出来。突然远处出现三头野驴,我第一次在自然的环境里遇到这么大个的野生动物,简直想伸手摸摸它们。花雕装上长焦镜头,跑得比兔子还快,靠上去抓拍了;我则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欣赏、观察,直到野驴一家三口从眼前奔过,才松下一口气,痴心远望其而去。猪猪在路上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捧在手心里。大家一致要求带上它,于是把它放在了八戒冲锋衣的帽子里,之后不断观察,直到确定无碍时才由猪猪亲自放飞。
我们沿河行进约10公里,此处黄河突然急转90。向南,水面平坦宽阔,悠悠地伸向远方,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大河弯。路休时,队员徐江雷让大家猜猜一路上看到的高架铁杆是什么,大家还在沉吟思考时,他就公布了答案:“是雕爷(山友对花雕的爱称)的窝!”这个答案取得了共识。花雕不信,亲自到铁杆前查看,周围全是小动物的骨头、皮毛等碎物,甚至还有牙刷头,这确实是雕一类大鸟的“休息点”,是当地政府为引鸟灭鼠设计的。近年来,因为气候变暖,三江源区域冻土层平均下移了2米左右,加之过分猎杀狼、雕等野生动物,草原鼠患严重。眼前的草地上到处都是鼠洞,一平方米之内竟多达10个,好在植被覆盖情况良好,我想这还是得天独厚的环境与人们的竭力保护共同作用的结果。
约3公里之后,黄河再次拐弯,沿河向西伸出两条河道。关于向前还是向右,大家讨论了一下,结论是先继续向前,由徐江雷探路。我们前行不久,就很快发现有一道挖开的土坎挡住去路,只能向右了。
此处河道明显变窄,几乎成了小溪。远远望见一座水闸,走到近处,才终于看清一股从水渠汹涌流出的黄河水。我们再向前行,走上大坝,眼前一汪碧绿,水风扑面而来,浪拍石岸,有如湖景——原来这就是著名的黄河源水电站。我们像孩子一样趴在坝口的水闸上看了半天,研究这靠18米落差建成的2500千瓦装机容量的黄河源头第一座水电站。水电站于2002年投入使用,首先为玛多县提供电源,结束了这里多年来靠柴油、蜡烛、煤油灯、太阳能用电的历史,圆了牧民们的梦想。目前这个电站基本上满足了玛多县及邻县固定牧民的用电需求,我想这小小的水电站带给牧民的又何止是光明,应该还有未来新生活的希望。
两个小时后到达黄河岸边的营地,太阳落山,冷风像刀一样袭来;我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服。仅两天时间,大多数队员都感冒了,喉咙发炎,营地里咳嗽声一片。带来的消炎药和感冒药明显不够,司机李师傅开着车去玛多买药,我们这批病号几乎无人照管了。好在八戒提前到达营地,并克服头痛的高原反应为我们烧好了热饭热菜。虽然大家有病在身,情绪明显不如昨天兴奋,但我还是很感动,出行的团队就像是临时的家一样,在关键时刻把温暖带给了每个人。 鄂陵、扎陵 握住黄河的脉动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观察天象,生怕看到乌云遮月的降雪征兆。天气已经很冷了,如果再下雪,很难预料后期的行程。这是出发后的第三天,按行程计算,当天应该能到达鄂陵。为了传说中美丽的鄂陵湖,我们一边机械地行走着,一边用周边的景物激励着自己:一段废弃的围坝、一对戏水的鸳鸯、一张保护的告示牌、一团奇妙的云都能带来惊喜,行走的快乐在每个人心中体会不同。拍照依然是除行走之外最重要的事,而我们中间的摄影师侵铜则总能发现一些特别的拍摄对象:一大群水鸟,一滩怪石,在他的镜头下都似乎别有趣味。
黄河渐渐收拢,越来越细,隐约看见大面积水域,这就是鄂陵湖口了。鄂陵湖与扎陵湖被誉为黄河源头的一对“姐妹湖”,宛若两个妙龄少女携手相伴,把握着黄河的脉动。这里湖水清澈洁净,随着鱼场的撤离,牧民的迁移,湖泊面积逐年扩大,草场修生养息,生态已逐渐恢复。
此处离我们的营地应该不算太远,但不能再耽搁了,失去阳光,天气会变得异常寒冷,行走的难度会增大。我们加快了脚步,步速达到5.5公里/小时。在最后的一段路上,我们边走边聊。为防晒伤,大家用头巾把头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上帽子和墨镜,样子恐怕有点吓人。我们开玩笑说,这好像是一群花花绿绿的蒙面大侠走在了黄河大道上。
牛头碑立于鄂陵湖与扎陵湖之间的措哇尕山上,山脚下是措哇尕什则多卡寺,寺院不大,香火还算旺气,层层经幡包裹着人们美好的祈盼和祝福,一年一年地世代相袭生存下来。山看上去不高也不远,本以为上山是件容易的事,向上走时才发现大错特错,一条山脊十余个阶梯状小坡,加上毫无遮拦的山风,让人疲惫不堪,好在景人,每上升一个坡段就立有一处经幡塔,似乎召集着一股力量,回头相望,雪山无限延伸,鄂陵湖、扎陵湖绝美。 郭洋村小学 约古宗列曲从墙边流过
如果要问黄河的源头在哪里,至今为止几乎所有的答案都是约古宗列曲。经过上百年的勘测,按照“河源唯远”的标准,约古宗列曲一直被确认为是黄河的源头。直到2008年10月,青海三江源定位科学考察项目才把由南向北流入卡日曲的那扎陇查河确定为黄河源头。可是约古宗列曲的地位不会那么容易被替代和遗忘。
距扎陵湖西23公里的开阔地上,河道纵横交错,这里是卡日曲和约古宗列曲汇合处,一段段被河水冲毁的路基、桥洞都证明今年河水确实暴涨,黄河源头水量逐年增加。有一条流沙河流经这里,司机们谈起来都心有余悸:就是因为它,今年夏天麻多乡的路断了一个季节,而去年三江源科考定位队也因这里水大断路,将原本第一个定位的黄河源放在最后。
据文献资料记载,清朝政府曾派人探寻黄河源头,以那时的条件,走现在的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鄂陵湖、扎陵湖,再往前走就遇到这里无数纵横交错的河道,根本找不到主河道在哪里,也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泪流满面放弃寻源。我们今天站在流沙河边远眺,河面一眼望不到边,河水夹杂着沙石毫无表情地在密网般的河道里流淌,让人感觉杀机四伏。据说,武侠小说中声名显赫的星宿海就在不远处,却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看它了。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黄河源头第一小学。这是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麻多乡郭洋村的一所希望小学。它地处曲麻莱县最远端,约古宗列曲从学校院墙边流过,前方直线距离6公里处就是约古宗列曲源头,源头、学校都因此而备受关注。学校今年搬进了由澳门的何厚铧先生投资兴建的新校舍,孩子们脱离危房,学习环境得到了良好的改善,有了正规的食堂、宿舍,实施义务制教育,而且食宿全免;除此之外,学校还受到其他很多爱心人士的长期援助。我们站在学校广场的国旗下,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偏远的一个牧村,能凭借各种力量坚持为孩子们办学,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带来学习用品送给孩子们,献出的是一份爱心,但在物资条件得到充分满足后,孩子们更需要的是关心、沟通、理解和信息。
在和老师们的交流中,得知这里进行的是1至3年级教育,课程内容是按教育部标准设置的,老师们有标准工资,需要做到的就是能让郭洋村所有适龄儿童都来上学。在谈到教育带来的改变时,老师们深有感触:小学今年是第十年教学,最早的一批孩子已经在西宁、县城上了高中,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这将是郭洋村未来不可估量的财富,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在有能力的时候回报家乡,为后辈人的幸福创造条件。
望着32双纯净的双眼,我读到的是渴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个年纪曾经有过的梦想和求知欲、对所有新鲜事物的好奇。我们很后悔没有准备一些可以和孩子们讨论的课题,也没有规划多在这里留些时间,匆忙中只能和下课的孩子们一起唱歌、拍照,并在孩子们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休息后,静静地借宿一夜,清晨离去。 麻多 古老时光里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黄河源,我和麻多乡恐怕永远不会相遇。麻多乡位于曲麻莱县东北角,是最远的一个乡,这里是由玛多至曲麻莱再到黄河源头的必经地。一条水泥路,两层高的乡政府办公楼,呈T字形的街道,林立的十几家店铺,还有格洋大队的招待所,这一切在我们休整的日子里都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美丽的才巴姆。巴姆(我们这样叫她,听起来更好听)是格洋大队招待所的管理员,20岁,未婚。第一天见到她时只是觉得她和当地的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皮肤白皙得多。在后来的日子里,巴姆成了我最喜欢的人。她不懂汉语,你和她说话时她总是认真地听,摇着头笑,但你加上动作,她就能猜对一大半,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巴姆对所有人都笑,虽然和我们在一起时因为语言不通显得拘束,但在伙伴中她则变得开朗、活泼。从花雕的镜头里我看到的是一张美丽的笑脸,一双从未见过的清澈双眼,笑与不笑都透着无邪的妩媚。
心爱的流浪狗。招待所的院子里有很多流浪狗,最初男队员们都怕狗,只有我一个人喂它们。两天喂下来,狗居然和我们结下了感情,花雕甚至想带着一条狗去寻找那扎陇查河。在第一次寻源未果,夜里回到麻多乡招待所时,我突然被两只大狗扑上,一瞬间头脑有些麻木。但接着一黄一黑两只大狗将前爪搭在我的腰上,两颗大脑袋亲热地拱着我的肚子,我也高兴地摩挲着它们的大脸,人眼和狗眼相望的那一刻,我眼角湿润了。
温暖的牛粪炉子。我在麻多乡学会了一件前半辈子没干过的活——烧牛粪炉子。在草原深处生活、取暖的主要燃料就是干牛粪,这是一种古老、环保、无成本的燃料,唯一不好的就是燃烧太快。将几块干牛粪倒进炉子里,取明火点燃,烧尽后再加满牛粪,用小棍在炉子侧面的3个小眼里把炉灰架空,就能烧上一炉热火,做饭、炒菜、烧水、取暖,全用这个。在这样的夜深人静时,炉膛映红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满足。 那扎陇查 胜利就在前方
从麻多乡到源头坐标点直线距离是60公里,按照地图和GPS坐标,我和花雕草拟了一张走直线寻那扎陇查河源头的路线图,同时因为计划的改变,准备先用车找到源头后顺河而下,完成分段徒步计划。
车从麻多乡格洋大队招待所出发,左拐向南,有一条明显的车路。北京吉普带着速度前行了约5公里,方向改变,于是调头在一处不明显的叉路口右拐继续向南,不久就看不到车轮印了,车在草甸上只能按着GPS指定的方向和山势前行。完全进入山脉后,车沿河水逆行,行至沟头就盘山而上,一路惊险,三辆车每隔半个小时就趴下一辆,我是既担心车,又担心人,担心到无法控制时,就索性闭上眼睛,让大脑空白,不看山不看景,不问时间不问距离,保持在极度麻木状态。3个小时后,车进入一脉雪山,绕行后被一座高大的雪坡挡住。第一辆车冲了几次都没有冲上去,我坐的第二辆车轰响油门,猛地向上冲,快到达雪坡顶时我能感觉到车喘得到了极限,好在司机经验丰富,把方向盘向左一打,车在斜坡上挂行,缓解后慢慢爬上坡顶。后面的车沿着辗过的路线也都艰难地爬了上来。
站在高处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我想象中害怕的连绵山脉,而是一片宽阔的山谷草场——这一定就是卡日曲河谷了。我们见到了牛羊,看到了远处草甸上的帐篷,但意外也发生了,一辆北京吉普基本报废,既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恐怕要卖在这里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经过5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只将到源头的距离缩短了10公里,这意味着此方法寻找到源头的可能性为零,而那扎陇查河就在南面层层叠叠的山谷里,50公里现在看来不是一个小数字,司机舍不得车子,努力修理了一个小时后,只能被迫先回麻多乡。
在麻多乡经过商议后,决定请巴姆的表哥丁达做向导,再去那扎陇查河。第二次离开麻多乡百感交集,即使是有了丁达也不能保证什么,因为问了很多当地人,都不知道那扎陇查河的名字,说到黄河源头,他们往往都指向约古宗列曲和卡日曲西。丁达告诉我们他去年10月曾经为青海省三江源定位科考队做过服务,我希望一切都顺利。车沿着玛多至曲麻莱的沙石路飞奔,2个小时后丁达引着第一辆车离开公路,向左拐入山脉,车开始沿一条由东向西再向南的河流行进,这就是那扎陇查河了,只可惜晕车昏睡的我在车子陷入河道时才醒,第一眼看到向往已久的那扎陇查河。我不再昏睡,把眼睛睁大,山谷不阔,一条清澈、宽敞、平坦的河流蜿蜒流过。车时而顺着河流前行,时而横跨河道,可以看得出夏季涨水时河道比现在要宽一倍左右,车是无法进入的。草甸在极其颠簸的草甸上行驶,不时地经过牧民的冬窝子,3台汽车总会招来一家人的注目,还有猎狗的欢叫;这一切都让我欢喜,没有任何陌生和不适,好像前世就曾在这里久居。
天渐渐暗下,车到一处牧民家停下,丁达下去问情况,回来告之这是离源头最后的一户牧民,今天就在这里住宿了。GPS显示离源头直线距离15.6公里,大家都很高兴。一屋子主、客二十几人,当天晚上都处于极度兴奋中,喝着奶茶,聊着天,而我对明天充满着希望。 那扎陇查河东 泽多家三代人的守望
这里的山谷呈“丁”字形,沿那扎陇查河东进到底就是黄河源头第一家,从家里由北向南直线行进15.6公里,南北走向的山谷到底就是源头。这里是一块完整的世外净土,山谷幽静,草场肥美,那扎陇查河顺着山势流出。
语言不通,一家人就望着我们发出最热心的微笑,我拉着奶奶用汉语说:“你好!”奶奶毕竟是年长阅深,听不懂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脸上的皱纹笑成一堆,告诉我:“年纪大了,耳朵听不到了,眼睛看不见了!”我问:“还有牙吗?”并指指自己的牙,她明白了,把嘴一咧,指着牙床直摇头,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我问丁达藏语的“奶奶”怎么说?他教我:“阿依(音译)!”于是,和奶奶在一起的三天里我都“阿依、阿依”叫个不停。坐在冬窝子的土房里,烧热的牛粪炉子和煮热的奶茶温暖人心,就连饭后都有些舍不得回到院里的帐篷休息。院子里的6条藏狗也不再冲着我们狂叫,杨哥却一直要求把散放的2条狗拴住,我告诉他不行,这是晚上为牦牛赶狼的狗,他只能带着担心惶惶入帐。我的帐篷离拴着的一条狗一米远,花雕也要求离远些,我告诉他,狗是闻味识人的,有这么优秀的狗为我们看家多好!
第二天早起,我们计划带上所有的物品,两至三天内寻到源头,然后返回。越上门前的山坡后,远远地看到谷底的垭口,按家里主人的指示,那里就是源头了。能看见目标,直线距离15.6公里,有信心在下午4点前到达。花雕见到第一个U弯时,只是叫我快上去,听到我的尖叫很是得意,冰水交融的河道隐藏在草甸低处,似水似冰,在天的映衬下发出刺眼的蓝、白光,比约古宗列曲神秘、冷艳得多,它完全就是一个冷美人!海拔逐渐升高,雪地面积越来越大,冷风越来越冽,完全进入雪坡后,常常看到风把干雪吹成薄薄的雾浪,从高处倾泄而下,冷艳的那扎陇查河已没有了身影,只依稀按方向判定雪地里呈凹带状的沟就是曲道,偶尔能听见冰下水流的声音。
垭口的经幡告诉我们,源头终于到了!我们商量后决定,在离源头800米的地方扎下营地,明天早上去源头,然后返回。我把帐篷扎在了半米宽的雪沟旁,心情激动得无以言表。今天夜里我就枕在这海拔4800米的黄河源头,怀揣着纷乱的心思无法入睡。风萧萧兮,夜寒寒,我们躺在帐篷的睡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简直忍不住连连傻笑。夜里渴了,我拿出纸杯装一杯干雪,在嘴里咬碎、化开后吞下去,一股清洌直扎腹底;夜里饿了,我抓起放在睡袋边上的苹果,发出刺耳的咀嚼声咽下去,一股甜香积满全身,这恐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沙冰和苹果了。
太阳照在帐篷上,雾霜化成水滴了下来。我们起床收拾完毕,向最后的800米冲刺,20分钟后终于来到了源头边,因为没有中国国家地理标志的地碑,我们找到离河道最远的一处玛呢石堆,挂上经幡,留下照片后离开。一步一回头,顺着渐渐显现的雪沟河道开始返程,今天要完全沿着弯曲的河道徒步,路程会增加,好在完成了寻源的计划,心情轻松愉快,哪怕是走到天黑也要回到家里。花雕找到第一个出水点,我用水瓶取到黄河水,一路上仔细拍摄了整个河道的照片,留下珍贵的图片和记忆。最后的5公里,我和花雕都有些疲惫,他的负重达到了15公斤,而且太阳西落后气温明显降低,左右山口刮来的风全部打在身上,我在前面20米处带路,还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在登上最后一个山坡、看到住处就在前面500米处时,我握住花雕的手,刚准备说点感言,他居然玩笑般地掏出几颗花生米,让我吃下走完最后的路。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离去的早晨,我站在泽多家门后的那扎陇查河边,不由想到:泽多一家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那时的那扎陇查河就是这样水美草肥吗?未来泽多家会是什么样?未来那扎陇查河会是什么样?有谁知道黄河源头之水何时何处来?黄河源头之水何时何处结?问题太多,好奇心太重,让我对这次的黄河探源充满了幻想和期盼,以至于在未来的日子里可能都无法磨减任何记忆的点滴。
我曾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走过无数大山、江河,每次离开我都能迅速地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对曾经到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份记录和纪念。而这一次我问自己,如果留在这里,像泽多一家这样生活,守着牧场,守着那扎陇查河,守着自己的牛、羊、狗,可以做到吗?回答是:可以!因为黄河源除了它的美丽与生命力之外,还有很多说不清的理由,就像是从天空中伸出的一只手,只轻轻一抓,就牢牢抓住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