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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3点多的时候,他猛地从床上惊醒,像一个人刚从水中露出头一样大口地喘着气。他穿好衣服,坐在桌前吃着无味的隔夜饭菜。
他放下筷子,转身回到屋里拿了画板和吉他,走过餐桌的时候,他顺手把几个馒头扔进了书包,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夜色之中。
天色依旧很黑,可街上已有了环卫工人。他转过―个街角,走了两步,来到一个下水井盖前。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人后,便掀起井盖,抱紧吉他,跳了下去。
下水道里面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般肮脏,他打开手电,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在辨明了方向后,他坚定地向着一天的开始走去。第一个课外班是作文班,他的老师说最近风声紧;先在这里对付一阵,过两天再想办法。
他总是对这些地下的补习班有着过多的想法,可是又不得不依附于它们,一天的时光都耗费在了这悠长深邃的甬道中了。他用嘴叼着手电,蜷曲着身子挤进一个小孔。身旁偶尔有老鼠经过,也许它们对这个庞然大物颇有微词。
他掏出地图,再次确认方向之后,继续在黑暗中蜗行摸索。终于,就像《桃花源记》中描绘的那样“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头顶悬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歪歪扭扭的石凳上已坐满了学生,他快步走了过去。
下课时已是中午了,他掏出馒头,随意找了个逼仄的角落,像一只硕大的老鼠一样蹲在阴影里啃食午餐。下一个是吉他班,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遍上节课所学的内容,然后抱起吉他,对着涌动的污水深情地弹奏起来。曲毕,他收好吉他,又钻进了黑暗。
吉他班老师是个女的,他很佩服她,在这种环境里她居然还能够坚持每天都擦香水,腐败的味道和刺鼻的香水味混在―起真是“妙不可言”。不过,他忍受得了。今天学的是一首欢快的曲子,他一边练一边想,会不会有人趴在下水井盖上听我们发出的微弱声响呢?
风,从下水井盖细小的裂口吹进来,吹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地下道,吹过多年不见天日的锈蚀了的金属水管,吹皱淤积了很久的污水,也吹皱他心中的画布。
他抬起头,望向被水泥板挡住的天空,想:现在天已经黑了吧。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他缓缓爬出下水道,再回头看去,那窟窿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刚刚把自己吐了出来。他暗自庆幸自己已经逃离,再抬头一看,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像没有路旁霓虹灯的奋力支撑,天幕就会掉下来似的。
回家的路上,他自顾自地哼起了歌,也许,只有这短暂的时间才真正受他支配吧。
路灯下,一个穴居者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双腿与身体已不成比例,身材格外肥胖,双腿分外细小,像一只穴居的鼹鼠陡然窜入人间,他为自己的蹒跚感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