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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日记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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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12日

这是办公室里平常的一天,电话会议、撰写报告、与不时骚扰我们的蚊子战斗……再有10分钟就下班了。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脚下出现轻微的晃动,然后迅速变成剧烈的摇晃,大地以远超我生平所见的幅度震颤。我跑向门口,却已无法出去。我躲到桌下,双手撑住桌面保护头部,希望这张桌子能顶住两层楼倒塌时的压力。如果被埋在成吨的废墟下面,我能否获救?这就是我生命的终点吗?

剧烈的震动停止了,如同它到来时一样迅速。一切又归于平静。我挣扎着从碎石堆中爬出来,带着满头满脸的灰尘跑到外面的街道上。人们都在街上,满脸惊恐,有的带着伤,有的在哭泣,有的只是沉默。现场清点人数,有一位同事被埋在了瓦砾下,其他人都在。

大家把那位同事扒了出来,放在门板上送往最近的医院。此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我们。许多医院已经倒塌,还有家、学校、办公室,这些曾经伴随我们享受生命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危险。

汽车被遗弃街头,道路被倒塌的墙壁、建筑、电线杆以及损毁的车辆占据,无法通行。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我们从祈祷、哭泣甚至歇斯底里的人群中走过,一言不发。这真是一场噩梦。

我们围着一个已爆炸过但仍不断发出噪音的加油站绕了个大圈。一群人在一座倒塌的建筑外号啕大哭,墙上破碎的标志说明,这里曾是一座大学。

通讯十分困难,电话网络不是损坏就是不堪重负,所以无法知道朋友是否安然。也没有办法让家人知道我还活着,只能希望他们到明天再听到关于地震的消息。

我们不知道哪里受灾最严重,也不知道这个国家的其它地方在做什么。

2010年1月13日

昨晚在一片漆黑中走回家,睡觉,或者说是努力在花园中找到一片空地,一片墙或建筑倒塌后砸不到的地方,躺下。

我就躺在那里,在星光闪烁的美丽夜空下,感受着接连不断的余震。远处传来嘹亮的歌声、鼓掌声和叫喊声,使我一直无法入睡,我猜那是当地的教堂。还有我那只被震晕的小公鸡,它整夜啼叫,想让我们知道它还活着!

在晨光中回到办公室,经过街头那家倒塌的医院。一名男子正为死去孩子哭泣,一遍又一遍地说他的孩子死了。他深爱的孩子就躺在他的臂弯里,而他却不知该往何处去。那些受伤的人们,被深爱他们的人放在门板、毯子、或者任何可以作为临时担架的东西上,送往有医疗设施的地方。

在大街上来来回回走了6趟,每次都会看见新的尸体,一些用布单覆盖着,另一些僵硬扭曲,淹没在覆盖这城市的尘土中。我无法猜想,他们的家人是否知道他们在哪儿,是否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回家。我也不知道,在这场里氏7.3级的地震中有多少人死亡、失踪,或是有多少人受灾。连做一个最粗略的估算也不可能。

在Canape Vert公园,成百上千人坐在街头,挤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尿液和粪便的气味四处弥漫。随着时间推移,尸体和垃圾的味道将更加刺鼻。

超市不是倒塌,就是被抢劫一空,或者因为恐惧而关闭。我们找到的唯一食物,是一些妇女在街边卖的难吃的水果。食物和饮用水短缺,水价飞涨。我不知道家里的食物还能支撑多久,也许只够两三天。人们在惊恐中四处寻找家人。我担心的是,海地不产粮食,今后的日子里,缺乏食物可能导致骚乱。

我们参加了乐施会的员工会议。这是一个很小的机构,但仍有7名同事的家在地震中倒塌,很多同事的家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余震不断,躺在屋内床上睡觉是件危险的事,大多数海地人都接受了建议,露宿街头。

我们的团队被组织起来,参加不同的协调会,收集目前的情况信息。我们建议,本周没有参与信息收集工作的同事帮助挖掘被困人员。

我们与从事供水、环境、卫生工作的机构一道参加了WASH(水、环境和卫生)会议,协调如何应对供水、环境和医疗卫生需求。在紧急状况下,许多机构会伸出援手,所以我们要相互协调、并肩作战,需要安排好谁在哪里、开展哪些工作。

提着行李箱的人流正在逃离这座城市,奔向多米尼加共和国,或是海地的其它地方,去寻找他们的朋友和家人。

今夜大地仍旧不断晃动,我感到恶心。夜晚更冷了,这不像是英格兰一月的冷,而是那种凉飕飕的清冷。就在午夜前,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从我们房前跑过,海啸正在逼近的传闻让人惊恐,他们要躲到山上去。

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雨,这是太子港在星光下入眠的第二个夜晚。

2010年1月14日

海地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听说,当地一座庞大监狱里的犯人都逃跑了。

我们对几个合作社进行了快速评估。此前我们已对他们进行了紧急供水、环境和卫生响应培训。我们造访过灾民安置地,不出所料,那里最急需的就是饮用水、食物、药品和公共厕所。

水、环境和卫生协调会议未能严格按原计划运作,但运行良好。几个私立供水公司已在向城市重点地区供水,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们将提供80辆卡车,全都装满洁净的水。包括乐施会在内的国际机构,需要组织、管理这些净水的储存和分配,这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很不幸,我们发现乐施会的紧急物资贮备拿不出来,这是为在紧急情况下快速做出反应而储备的物资。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我们计划明天开始分发净水,人们已经饥渴难耐。

今天最触目惊心的不再是废墟,而是令人窒息的尸体。用床单仔细包裹的尸体,16具一组,整齐排列着。那些查明身份的,在硬纸板上标注好姓名,20个一组,放在Canape Vert的环形交叉路口。还有一堆没用床单覆盖的尸体,一个压一个摞在那里。有两具尸体被扔在街角:一个成人面无表情地死去,身上躺着死去的孩子。

今天很多人都用纱巾或面纱遮住了脸,他们相信这能保护他们免受尸体传染疾病。红色纱巾特别受欢迎,因为红色被认为是最亮的颜色,有助于驱除疾病。实际上,死于霍乱的尸体才会传播疾病,如果健康人在地震中丧生,从他身边走过并不会感染疾病。但人们往往不会这样想,因为尸体总让人充满恐惧。

一架运送紧急救援物资的飞机将于明天到达,真是个好消息。

2010年1月15日

今天为分发净水做准备工作。我负责的分发地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现在那里是大约1万人的家,很多病员和伤者露宿在那里。我尽量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移动储水容器――一个水囊放置好。

那些走来走去的人,鼻子下都抹了厚厚的白色膏状物。这让我很好奇。我猜那是某种发出甜味的东西,用于对抗这里难闻的气味。但没想到的是,他们抹的其实是牙膏,是为了防止生病。

我们仍旧睡在外面,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还会这么做。我不知道我更想念什么:是睡在我的床上,还是吃煮好的食物?明天我们将正式设置供水点,开始分配饮用水。

我们将迎来很长的一天,希望能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