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蹄髈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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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弟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虽说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可生三个娃的已很少，是长辈们的老观念才有了他这个带把的。

毛弟他们一天天地长大。那年过了除夕，大姐春花到了相亲的年龄。村上跟她同龄的青年有好几个，在媒婆的介绍下，相亲的过程变得简单起来，就像下棋般，东家女儿许给了西家小子，南家小伙又与北家姑娘结合为一对，这样转了一圈后，几个青年都有了对象。从大年初二开始，一家家地办起了定亲酒。

受条件限制，定亲酒只限于小范围内，往往是由媒婆带着新人，外加兄弟姐妹去对方家坐一会儿吃一顿，都是一桌人就搞定的。

大姐定亲自然带上毛弟，在临出门时，母亲是千叮嘱万吩咐，虽说是一个村上的，大家都很熟了，可这是关系到大姐的面子，让毛弟一定要懂礼貌，该叫的时候一定要跟着大姐叫，特别是吃的时候，不能像在家里那样霸道，一定要有斯文相……母亲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可毛弟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未来的大姐夫家。

看到毛弟要进门，正在门口迎接的亲家想拦又怕他发飙，可手上的两个炮仗还没放，这时是不能让新人进家门的。正尴尬时，媒婆跑过来解了围，气喘吁吁地叫着：“放，放。”在炮仗声响起的同时毛弟已进了门，直扑那张准备好糖果的八仙桌。

正当毛弟伸手想要抓糖果时，有只大手先他一步盖在了果盘上：“孩子，等你姐坐好后再吃。”是叔公，看来他是有准备的。毛弟只能又跑出院门。大声叫着：“大姐快点，大姐快点，有糖果吃的。”弄得大姐满脸通红。大姐怎样的感受跟毛弟没一点儿关系，毛弟只关心那盘糖果，等大姐屁股坐定，果盘里一大半的糖果已被他占为了己有。

六菜一汤的晚饭当时看来是相当丰盛的，在家时常以萝卜青菜当家的毛弟，这时变得更加活跃，每上一道菜，总是第一个下手。

最后的主菜是红烧蹄髈，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肉，看到蹄髈，毛弟露出了惊喜的目光，人也站了起来，主人才把肉碗放定，毛弟的筷子已插到了肉里。才插好筷子，毛弟就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服，回头一看是大姐，管他呢，先吃了肉再说，忙用筷子使劲一搅，一大块精肉就下来了，在一桌人惊讶的目光下，那肉就进了毛弟的嘴巴，味道太好了。

看到毛弟这一系列的动作，上菜的主人当即愣住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满脸尴尬地说：“红烧蹄髈大伙趁热吃吧。”说罢拿了双筷子，把已被毛弟挖走一大块肉的蹄髈给分开了。看到主人这么热情，大伙一块把一只蹄髈给消灭掉了。

回家的路上，毛弟好不得意，不但吃到了糖果还吃到了蹄髈，心里就盼着二姐也早点定亲。

到了家，毛弟还没把吃到蹄髈的事告诉父母，父母早已拿了把扫帚在那等他了。看到毛弟后，父亲拦腰把他抱起，用扫帚狠命地打起了屁股，打得毛弟是哭爹哭娘。哭声惊到了最疼他的奶奶，老人家出面后，父亲才止了手。毛弟弄不明白，原来，那碗蹄髈是队里凭着肉票和证明给买来的，原准备村上几家定亲人家轮着借用的，虽说很香美，可不到最后一家是不能碰的。大人们都知道桌上的其它菜只管吃，就是蹄髈不能动，毛弟还是个孩子，自然不知这其中的原由，看到肉就吃，把这碗才派了一次用场的蹄髈给毁了，想到接下来几家都会少了这道主菜，父亲当然要发火了。

看到毛弟为红烧蹄髈吃了顿“生活”，其他人家也就没再追究，而是东家一块西家一块凑出了一碗红烧肉，让接下来的定亲酒办得一样红红火火。

（选自《天津文学》）

小说包

小说的切口很好，以毛弟的饥渴、毛弟的天真、毛弟的不懂事见证那个艰难的时代。不谙世事的农村孩子毛弟，在姐姐的定亲宴上吃了一顿既幸福可口又辛酸无比的蹄髈，让我们明白当年生活的窘迫和不易，看到了中国百姓的善良，民风的淳朴，他们携手共度艰难岁月的坚忍，也更加了解了他们死要面子、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的秉性。中国的百姓是怕穷的，可他们又是需要尊严的，而这一切恰恰被一个孩子的纯真揭穿了。在如今的孩子都厌烦了红烧肉的时代，这篇小说确实令人回味，让我们明白当年的一顿红烧蹄髈对孩子的诱惑，远远胜于一顿棍棒。对照之后，我们应该更加坚定一个信念：珍惜当下衣食无忧的生活，身在福中要知福，不能让那段辛酸的历史重演。

——朱曼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