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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风信子和油麻地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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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生活在城市的小麦,一个是生活在乡下的大地,他们的故事截然不同,却又有着共同的地方……

小麦的故事:白色风信子

小麦的妈妈是一名宠物医生,在小麦出生不久就和小麦爸爸离婚了。在这个大都市里,小麦和妈妈住在租的小屋子里相依为命。她们租的小屋子不大,只有20平方米左右。小麦从学校带回活动没有用完的彩纸,一小缕一小缕地贴在墙上,把难看的石灰墙装点得美丽温馨。

可是妈妈并不在意这些,她每天一早就出门,很晚才回家,吃完小麦留给她的饭菜匆匆洗漱睡觉。她只有在早上起床才有时间叫醒睡意朦胧的小麦,好好地“数落”她一番。然后母女匆匆下楼,母亲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门市的方向走去,小麦拿着公交卡去赶早班车到学校。

小麦每次到学校都很早,可是舞蹈老师已经到了。她是一个严厉的女人,经常拿着一根又软又细打在手上却又麻又疼的竹条,帮学员“纠正”姿势。小麦是一个被称为“天生缺乏运动细胞”的女孩,每一个动作都硬邦邦的,没少挨老师手中那条“黄金棍”。每次她都强忍着泪水,因为她知道,妈妈节衣缩食,不仅让她念最好的艺术学校,还付了不小一笔钱让她每天早上能够练习45分钟的舞蹈。可是小麦好想告诉妈妈,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艺术学校。小麦只希望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上普通的中学,然后考大学。可是她知道妈妈听到这些会非常失望,妈妈经常给她说因为自己缺乏艺术细胞爸爸才离开她的,她不希望女儿像她一样。

小麦正发愣,舞蹈老师那根细软的竹条又落在了她手上,疼得她直咬牙。她想缩回手,舞蹈老师严厉地说:“给我抬好,五分钟之内不得放下!”

她只有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受着麻酥酥的疼痒,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这种场景,“心狠”的舞蹈老师见多了,她一句话也不说从她身边走过,去纠正另外一个学生的动作了。

艰难的一学期过去了,小麦在舞蹈老师的竹条下心惊胆战地度过了整整126天。舞蹈班结业了,妈妈兴冲冲地关了门市来到学校,参加她们的结业典礼。

结业典礼在小礼堂举行,先是颁发前三名的荣誉证书,自然是没有小麦的。接着前三名分别在小舞台上展示她们半年来的学习成绩,看着她们舒展着柔软的小腰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妈妈眼里闪烁着羡慕。最后是全体学员一起表演舞蹈,台下掌声雷动,可是妈妈却没有看见小麦,原来老师怕小麦表现不好影响了大家,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后台。

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小麦终于穿着连衣裙和大家站在了一起,透过层层的人群,她看到了妈妈,妈妈正微笑着望着她,带着鼓励的目光!

音乐响起来了,同学们都欢快地动起来,可是小麦的动作始终慢了半拍,而且她经常忘记左右。音乐停了,舞蹈也结束了,掌声响起来了,小麦还在慌张地做最后一个动作。台下响起了不友好的笑声,老师飞快地把她拎到后台。

老师很生气,妈妈更是气得发抖。她们僵持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半晌,妈妈陪着笑脸说对不起。老师鼻子里冷哼一声,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证书――这次算你结业了,但是请不要说在我这里学过舞蹈。妈妈问,下学期还可以学吗?老师冷冷地说:“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教她的,烂泥始终扶不上墙!”

老师扔下最后一句话就走了,其他父母带着孩子纷纷离开,有的朝他们投来一缕善意和理解的目光,可是小麦和妈妈都觉得那目光很扎人。

台下一个人也没有了,妈妈一直怒视着小麦,吓得小麦瑟瑟发抖,她很想走过去拉着妈妈的衣袖,可是妈妈失望而不信任的眼神让她害怕。

她默默走上舞台,舞动着衣袖,艰难地跳完一支舞蹈。那是她学舞蹈以来最简单的一支。

她也不知道自己跳得怎样,因为台下只有妈妈一个人,她想尽力让自己更完美一些。她一边跳一边望着妈妈,妈妈的目光不那么凌厉了,渐渐柔和了下来……

跳完最后一个动作,妈妈冲过去,抱着小麦,母女的眼里都含着热泪。这时外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很单薄,那是舞蹈老师一个人在为她鼓掌。

老师告诉妈妈,这孩子虽然是班上跳得最不好的一个,但却是最努力的一个。她好像不是在为自己而跳,而是为了讨好某一个人,所以她始终无法得到很大的进步。妈妈轻轻地在她耳边叫了声“宝贝儿”,小麦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经常叫自己“宝贝儿”。小麦伏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几年的操劳,让妈妈的眼角开始有了鱼尾纹,自己明年也14岁了。

“白色的风信子,很安静很怕羞,比紫色、蓝色和红色的风信子要开得慢一些,可等到开好了会最美。”舞蹈老师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

每一粒种子,都拼尽气力,自九天深处赶来,匆匆赶赴一场花的盛会,从天上到人间,只为让自己那一颗小小的心,开出一树一树的繁华。

大地的故事:油麻地的少年

油麻是我们老家一个村的地名,因为地里种了很多油麻而得名。大地是油麻的一个少年,今年15岁,人高马大,看上去有十七八岁。他留着一头社会上小青年流行的长发,整天脏兮兮乱七八糟的样子,逢人便起衣袖,向人们展示自己的“肌肉”。每次他在我面前露出并不是很强健的肱二头肌时,我都会笑他。他很不服气地说:“夏天,我是大人了,你再说我小孩我弄你!”我知道他不会“弄”我,他是我三叔的儿子,我是他堂哥。

可是他从来不叫我堂哥,除了长辈以外,对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的。这小子从小就愣头愣脑很让他父母烦心,当然最烦心的是他的学习。

大地今年读初一,本来应该读初二的,可是学习成绩太差。三叔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离我们村十里地的中学,向校长求情让他复习一年的。三叔以前是一个建筑工人,在一次事故中断了腿,拿着3万元的医药费回到村子。他没有去治腿,而是把钱存进银行,说是给大地上大学用的。可是大地偏偏不争气。三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爱儿子是出了名的,因此我们大家都对她有意见,我们认为大地的臭毛病就是她给惯出来的。

又到了星期五,可是大地还没有回来,三叔托我去学校找他。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别人打架,衣服都扯烂了。我赶忙把他们拉开,大地却不依不饶地踢了那小子一脚。

我喝住大地,大地站在那里,摇晃着脑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带他到中学后面的天桥上,想好好“教育”他一番。

天桥建在我们中学后面的一条水渠上,我知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水。他在8岁的时候,和三婶一起去池塘洗衣服,雨后石滑,三婶不小心滑进了池塘,8岁的大地跳进池塘去救母亲,可是他也不会游泳。他拿着一件衣服,踉踉跄跄“走”到母亲身边,他们一人逮住衣服的一角。那天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把母亲和自己救上来的,只是从那时起,他看见水就害怕,用他自己的话说“提到水就会起鸡皮疙瘩”!

我们站在天桥上,我说大地你看下边是什么。大地满不在乎地说看就看,可是一看就说:“夏天,我受不了,看到绿油油的水我就头疼。”

“那你没有考虑自己一天到晚只晓得打架,不好好学习,你父母头不疼吗?”我“语重心长”地质问道。

可是大地显然不买我的账,他“呼”地从我身边跑过,丢下一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就没影了。

回到家里,我添油加醋地对三叔说了这事。晚上,大地回来了,三叔上前用绳子把他绑住。听见三叔家闹嚷嚷的,我赶忙跑到他家。三婶在嘤嘤地哭泣,大地跪在地上,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我赶忙跑过去要给他“松绑”,被三叔制止了。三叔拿着一根竹鞭,“啪”的一声打在大地身上,一边打一边骂“不争气的兔崽子”。

大地不哭也不告饶,直挺挺跪在那里。我抢过三叔的鞭子,三叔气冲冲地坐在小凳子上数落大地的顽劣,辜负了自己的一条腿和一片苦心。

我走到大地面前,意外地发现大地也在流泪。我知道他流泪不是因为怕疼,他说过他皮子厚,从来不会因为挨打掉泪的。

“大地,你哭了!”我解开他的绳子。

“我没有!”他争辩道,可是他还带着哭腔。三婶跑过来,抱住儿子“心啊肝啊”地喊叫,然后朝丈夫大吼大叫,三叔只好悻悻地走出去。

没过几天,大地找到我,一本正经地说有点事儿要和我商量一下。原来他想休学去外面打工,这让我很震惊!

“我不希望他们为我受苦”,大地郑重地请我帮他拿主意,他说自己之所以不好好学习是不愿意看到父亲一直瘸着腿,他经常和别人打架是为了显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尽快长大,好挣钱给父亲治好腿。

“你爸爸是因为你要念书才没有去治病的”,我说。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愿意,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我没有想到平时顽劣的堂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希望年迈的父亲为了他而永远失去一条腿!这时,三婶过来了,大地急忙对我眨眼睛,并借故跑了。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母亲知道他想退学的事儿。

三婶是来请我给大地补课的,三婶说大地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儿,只是父亲不理解他而已。作为母亲,她知道儿子心里想着什么。她对大地充满了信心,只要让他“回心转意”,他一定能够跃出农门,为家里争光的。

几天后,大地从后门窜进来,手里拿着数学书。“夏天,给我补课吧”,他说他再也不学坏了,我笑着摇摇头说:“你本来就不是坏孩子啊!”

大地进步很快,一个月没到就把初一的所有知识补上了。三叔又拖着那条瘸腿,给校长说好话让大地继续念初二,那天是大地陪着他去的。大地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三叔求校长的表情也显得那么有底气,那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