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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闲在家,发现母亲一连几天都从田里带回半桶野草。我诧异地问她,把野草带回来干吗?母亲很认真地说,这是马菜,你们小时候常吃的一种野菜。我听人说,吃马菜能降血压和血糖,我就在薅草时,把马菜拣下来晒干吃。我觉得母亲的话颇有道理,就帮她用草灰腌制,搓洗,晾晒。真希望这寻常的马菜能给母亲带来意外的惊喜。听着母亲的絮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家乡褐土地上的马菜。
马菜叶翠、梗青、茎红,肉厥厥,肥厚。马菜长相清秀,却很泼辣。耐旱抗瘠,耐荫防渍,晒不枯,沤不烂,沾土即生。
马菜如邻家女孩一样,羞怯地躲在偏僻的田头地角,静静地让你去采摘。马菜又叫马齿苋、马蜂草、马蜂菜,也叫五行草、长寿菜或麻绳菜,最为人知的名字是马齿苋,绛红的茎总是匍匐在地,卵形的嫩叶绿润肥厚,或红或黄的小花儿点缀其间,春天里,便有野蜂和蝴蝶翩然而至,缠缠绵绵的样子。
那时,家乡的父老乡亲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生活举步维艰,饥饿瘟疫一般纠缠着人们。于是,孩子们便捋榆钱、摘槐花、挖荠菜、剥树皮、挑马齿苋充饥,像萝卜缨、紫云英、大麦疙瘩都是我们一天的主食。
我们往往结伴下田挑马齿苋,挎着竹篮,握着小锹,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座破木桥,就来到了无垠的田野。在菟丝子和奶浆草中,那一簇簇纤细的马齿苋便跳进眼帘,然后贴着地面小心一铲,随着啪的根茎断裂声,一颗又鲜又嫩的马齿苋离开地面,再顺手抖掉碎泥,放进筐里。待到残阳如血、炊烟袅袅、芦笛轻吹时,我们的竹篮也沉甸甸的,于是踏着柔软的青草路,在母亲长长的呼唤声中走向巨蟒一般的村庄。
马齿苋采回来后,往往用草灰腌泡,待它腌蔫后,再到竹桩码头边使劲搓洗,最后放到日头下晒干,方可食用。母亲先将之放到铁锅里煨熟,再在砧板上切碎,浇上几勺酱油,加点葱蒜佐料,便让我们嚼得朵颐大快。祖母会用马齿苋包团子、烙面饼,咬起来自有一股馨香和泥腥味。
村中的老辈人常说马齿苋是太阳神阿波罗的伞,是太阳菩萨的神伞,怎么晒也晒不死。祖父曾说宋太祖赵匡胤为逃避追兵,奔到大平原上无处藏身,情急之中,见一土坑,遂迅速蹲下,又随手揪了几株蒲团大的马齿苋盖在头上。追兵到此一无所获,便策马西去。赵匡胤后来黄袍加身,多次感慨说马齿苋是救命之草,可见马齿苋是神性之草。
诗圣杜甫最爱马齿苋,在《园官送菜》中赞道:“苦苣针如刺,马齿叶亦繁。青青佳蔬色,埋没在中园。”清代乾隆皇帝曾叫御厨用马齿苋做菜饽饽,邀群臣共食,以饱口福。在的食谱中,无论款待客人还是日常饮食,最为多见的当数马齿苋。赞其曰:“马齿苋,既可食,又是药。”
偶翻医学典籍,得知马齿苋具有清淤败火、治疗湿气、红眼病等特殊疗效。它的茎叶是中药的重要原料。马齿苋是罕见的天然高钾食物,有利于平衡人体的酸碱度。马齿苋富含胡萝卜素,能够起到抗氧化的作用,而胡萝卜素作为维生素A的原体,在体内转换成维生素A也利于眼睛的营养,缓解干涩和夜盲症状。
中医认为,马齿苋性寒、味酸,归肝、大肠经,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痢、除湿、通淋的功效。 马齿苋中含有去甲基肾上腺素和葡萄糖、二羟乙胺、苹果酸等营养成分,这些营养成分在提高人体的免疫能力、抗衰老等方面有着极为重要的生物学功能。马齿苋中的脂肪酸,能抑制人体内血清胆固醇和甘油三酸酯的生成,使血液粘度下降,促使血管扩张,可以预防血小板聚集、冠状动脉痉挛和血栓形成,从而起到防治心脏病的作用。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关注这种普通的植物了,人们在吃腻了膏腴肥甘、玉盘珍馐后,是否想再尝一尝马齿苋,咀嚼一下往昔的清苦,接近那朴素的乡野,领略那淳朴的民风呢?
是啊,马菜极耐干旱,生命力极其旺盛。只要有一蔸苗,便可分蘖发蔸,随处可见它的身影。它淳朴的品格、坚韧的毅力正如我默默无闻的父老乡亲。尝着母亲的麻油炖马菜和马菜饽饽,我感到格外的温暖和香甜。编辑/吕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