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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玛拉雅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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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夏滨,33岁,拉萨市民。1984年,他带着南京大学地质系硕士的头衔来到喜玛拉雅山脚下。如今,他是地矿局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全国十几家报纸曾20多次报道过他。

现在,他被高原性心脏病束缚在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说实话,我是抱着推出一个高大完美的典型的目的而采访夏滨的。但是,自他对我说第一句话起我便知道我最初的想法告吹了。

坦率地说我不是自愿打报告积极要求进藏的,这是个误会,是新闻界不实事求是造成的。1982年,我还在南京大学地质系读研究生,那时候,每届研究生都要按程序进行摸底填志愿。我想我是学地体构造的,将来完成学业最适合在或新疆搞研究,于是我就填了和新疆。万万没想到这次摸底填志愿中我的举动竟成了“光荣奇迹”,很快被《光明日报》和上海《文汇报》捅了出去,说我自愿积极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研究生毕业时,系党总支书记找我谈话,我告诉他我想继续读博士。他笑了,说你的事迹已经被报道出去了如果不去不太好。接着,我就被取消了考博士的资格。

作为行政领导,他们太不理解我了,他们以为,我考博士是为了回避来,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既然学了地质这一行,就不会怕艰苦,不要说读了博士我要来,即便有一天我在国外读完博士后,我仍要来。高原是打开地球发展规律的金钥匙,全世界地质学家都很关注这个地方。外国地质研究人员都争着往这儿跑,我为什么不来?我能在搞地质研究是得天独厚求之不得的。但至今我仍然认为,我该趁着年轻,读完博士再来。你看看现在,我拉家带口,压力多大呀。

夏滨提到了家。在来医院前,我曾拜访过他的家。一套去年才分得的两居室,室内没一件像样的家具,靠墙有两个未经油漆的书架,各种书籍一直摞到屋顶,两张很小的旧书桌上放满了图纸。地上凌乱地放着几只口袋,夏滨的妻子,一个漂亮的江西姑娘,正匆匆忙忙地从口袋里向外舀面。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身为高级工程师、现任地矿局科技处副处长的夏滨,竟无力为妻子谋得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妻子随他进藏近8年了,每天做几盆凉粉,到拉萨街头摆摊叫卖。

我不由自主地和夏滨谈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家。

我是在读研究生时结婚的。我1984年进藏,第二年就把她接来了。她来后,跟着我吃了不少苦。那时,我研究生刚毕业,一直在野外队当技术员,连助理工程师都不是。当时我们住的是简易房,冬天很冷,房子周围布满了鹅卵石。我工资低,不够全家用,没菜吃,我们就把近一米深的鹅卵石挖走,再挑来土铺上,种菜。就这样,她也从未后悔过,只是有时她要哭。那时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大的不到3岁,小的不到1岁,她要管菜园子、喂猪、喂鸡。有时猪和鸡没有东西吃,她又割不到草,我又不在家,她只好搂着两个孩子哭,哭完了,再去想办法。我在野外队经常下去,一去就是几个月,最高到过海拔6000多米,常年住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地方。野外队比较艰苦,风餐露宿,无法洗澡,每次我回来,胡子老长,脏兮兮的,不像个人样子。不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跑遍了整个,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我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我妻子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当然,作为中国传统型的男子汉,我知道自己应该对家庭承担什么责任,可我没能力,我没有能力使妻子和儿子生活得更好。我热爱自己的事业,我不愿意为过好日子而放弃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我只有尽我所能帮帮妻子。这里的物价较内地贵,一个人的工资四个人花,手稍松点钱一下子就没了。我建议妻子去卖凉粉,好贴补家用。

我打开夏滨病床旁的小柜子,里面没有任何滋补品,取而代之的是堆得满满的书,窗台上、枕头边也尽是图纸。

前几天,我妻子煮了两个猪心给我送来。我说这里有包子稀饭面条,我挺大一个人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爱书,家里的书大约值几千元。说起来难堪,我以前经常借钱买书。我平时爱逛书店,爱买书,可家里没那么多钱。在野外队时有野外补助,稍好些,到机关后收入少了。后来,我学会了控制自己,有时在书店转来转去好几趟也不敢进去,我怕进去后见到有用的书又要买,我只好忍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书店。现在我一个多月才进一次书店,每进一次心里都很激动,恨不能把所有的书都小心翼翼地摸上一遍。

望着瘦弱的夏滨,我知道他是凭着何种毅力背负起生活和工作两副重轭的。他要跑野外,要养家糊口,要在国内国际有关刊物上。进藏后不久,他考上了南京大学郭仁智教授的博士研究生,因工作离不开,学校同意他边工作边学习。目前,,他已考完了除外语以外的所有专业课。

一年前我就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可没时间看。这次住院,大夫说我的病是劳累所致。我早已顾不得身体了。假使能把事情做完,我就是死掉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有许多中青年科技工作者不是在我之前已经离开人世了吗?

可我现在还不能死(笑),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说呢,作为在的地质工作者,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我总觉得,我们的研究应该在国际上有更大的震动。可我们现在还年轻,基础还不厚实。尽管我的论文在国际地学界有很好的评价,但还没有产生轰动效应,而从我们的能力及掌握的资料看,我们有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真的,一定可以。

此刻,夏滨已是满脸通红,激动得不能自己。他哗哗地展开图纸,话语滔滔不绝……

你看,这是我搞的全国第一张高原蛇绿岩及地体构造图。以前中国和法国也联合搞过,但只侧重于中部地区,我在原有基础上跑遍了全,又发现了新资料,搞了这张比较完善的构造图。拿下博士学位后,我真想静下心来好好搞几个项目。我现在已准备好了素材,如果让我静下心来,一年出二三十篇论文没问题。我想以后要搞就要参加国际竞争,打到国际上去。我还想搞大一点的课题,把我们的研究扩展到整个亚洲范围。

我静静地听着,此时,我觉得我无法与他对话。并非因为他所从事的专业我一无所知,而是境界问题。他似乎生活、工作在另一个境界中。面对夏滨,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惭愧。

离开医院,我又来到夏滨妻子的凉粉摊前。高原的太阳明媚刺眼。夏滨的妻子正殷勤地为一位内地游客调制凉粉。汗水在她脸上滚动。远远的,有两个矮矮的男孩横穿马路,向凉粉摊跑来。我知道,那是夏滨的两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我还知道,孩子是来向妈妈要鸡蛋吃的。生活清贫,孩子很少吃到肉,馋了,就跑到妈妈的摊位上要个鸡蛋吃。那鸡蛋是妈妈准备出售的,生的买进来,3角多一个,煮熟了卖给食客,5角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