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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背尸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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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背景

2005年1月2日下午4时左右,广州警方在火车站发现运送奇怪“行李”的李绍为。在警方询问下,李绍为承认这是他的老乡左家兵的尸体。

李绍为和左家兵均为湖南衡阳人,2004年11月,他们从老家远赴福建龙岩,帮一家单位挖电缆沟。1月1日早餐时,左家兵喝了很多酒,到工地就晕倒了,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于是左家兵被带回工地,当晚去世。

李绍为等四名湖南老乡当即决定把左家兵的尸体运回衡阳。当晚10时他们将左家兵伪装成喝了酒的醉汉,顺利登上从厦门开往广州的列车,1月2日早上7时多到达广州。但是到达广州后,左家兵的尸体已经僵硬,无法伪装,李绍为等人正准备将尸体装入木盒,“混”上车时,被警方发现。

此事经媒体报道,引起广泛关注。人们普遍认为,李绍为的行为有悖现代文明,是一种农民式的愚昧,也有人认为,李绍为的身上体现的却是中国农耕文化中的传统美德。1月5日,记者来到左家兵和李绍为在湖南的老家――衡阳福龙村和樟树弯村,进行了实地采访,发现的却是一个让人感慨万千的背尸行动和李绍为、左家兵离家两个月来的心酸故事。

左家兵的悲哀

――债务随他一生

“债务”二字,是左家兵一家人从未摆脱过的阴影,也是左家兵以54岁的年龄远赴福建打工的原因。

左家兵的尸体在广州火车站被截住的消息传给家人后,他在深圳打工的两个儿子很快就赶到了广州。1月9日,大儿子左云福带着父亲的骨灰终于回到家中,并为他买了棺木,设了灵堂。

接受记者采访时,左家兵妻子陆淑梅边哭边呢喃:“他走了,留下这个家,这些债,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为了办葬礼,“又借了3000块钱”,陆淑梅说,这样,他们家的债务已经超过一万元。

此前,为了给兄弟俩读书,家里已经欠了两三千块钱没还。而最早的债务也是因为葬礼,“我爸爸死的时候,借了4000块,现在还欠着2000多没还清”。陆淑梅说,她父亲是1996年去世的,而那一年,他们刚刚还清买房子欠下的钱。“1991年原来住的房子快倒了,就花3000块钱买了现在的两间土房”。

这是两间老房子,1月5日,记者第一次到时,陆淑梅的家人和几个邻居正在烤火,快下午两点了,屋里却仍然很暗,没有灯。村民说,已经停电一个多月,因为交费问题和供电所没有协调好。

两间房子都是挡不住风的,房里各有一张床,没什么家具,几个围着火炉的人就几乎占尽了半间房,旁边桌上放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养了几只鸡,鸡圈就在另外半间房里,人和鸡同室而居。

邻居们说,左家兵一家的经济收入主要来自外出打工和卖稻谷。

这里的乡村种两季稻,其中早稻基本上用来卖,而晚稻留着吃。左家一共3亩多田,按亩产最多700斤算,每年可以卖2000多斤,2003年以前每100斤稻谷可以卖45块钱左右,每年卖稻谷所得1200元左右。

每年买化肥要花400多块,农药300多块,农业用电70块,加上四个人农业税共600多块。这样,卖稻谷所得抵去支出部分,基本上剩不下钱。左家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是农闲时外出打工。

但左家兵每年能外出打工的时间不多,要么农忙,要么农闲时要照顾妻子的病。他的妻子陆淑梅身体不好,“会头疼,不想吃饭”,每次不舒服的感觉积累几天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花四五十块钱输液,输一次可以管一两个月,他们不敢去医院看病,因为“那要花好多钱的”。

邻居说:“左家兵命太苦了,一辈子没过好日子,好不容易两个儿子不读书了,他却就这么死了。”

李绍为的担忧

――我老了谁来养?

没有老婆、没有孩子,61岁了还是独自一人,靠种田和打零工维持生计。

到福建打工,最初是李绍为的主意。据说福建的老板许诺的工资比较高。

李绍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说是一天可以拿五六十块钱,我以为是真的,就叫我老乡一起来了……我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我老了谁来养我?我现在要挣两个钱好去养老”。

在村支书眼中,李绍为是一个守法的老实人,没读过书,平时就靠种田和打工维持生计,住的房子是弟弟帮忙盖的。“他一直单身,本来村里今年准备把他报为‘五保户’。”

李绍为有两个弟弟,他的小弟弟李成说:“二哥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十多年没有音讯。”而李成自己,也早在1977年就离开了老家,到衡阳市谋生。李成很少回老家,对附近的情况也不熟,这次回去,才听邻居对他说,李绍为和左家兵玩得特别好,两个人性子都很直。他的眼中,哥哥的性格是“跟他玩得好的,可以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凳子”。

李绍为“千里背尸”到了广州时,凑不够回湖南的车票,但工程方付给死者左家兵的1100元工资他们坚持着分文未动,包得好好的。李绍为说:“这是老板给人家死者的钱,我怎么敢用人家的钱嘛!人家人都死了,我做人要老实,不能花人家的钱。”

1990年,李绍为原来住的土房快塌了,让弟弟帮忙重新盖个房子,那时候弟弟才发现他全部的财产只有40块钱。

这次哥哥在外面出了事,李成很难过,有人给他打电话说:“你不能让你哥哥去那么远,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说着,李成就哭了起来:“他都60多岁了,我要是有能力,一定不会让他出外打工的。”

农村的现实

――不打工就没出路

卖稻谷的钱不能满足家庭开支,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打工。

左家兵所在的福龙村和李绍为所在的樟树弯村是衡阳很普通的两个乡村。走在村里,眼前的房子和面孔都写着岁月的痕迹。孩子们上学去了,年轻人出外打工了,甚至中年人也很少出现,正是农闲,他们也要就近打工,补贴家用。

福龙村村支书左云标说:“现在村里20~50岁的基本上都出去了,50岁以上的,家庭条件还过得去就留在家里,家庭条件不好的,同样出去打工。”

福龙村居民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打工,卖稻谷的钱并不能满足家庭开支。左云标说,2004年国家提高了稻谷的价格,那样每亩田能有纯收入200元左右,此前几年种稻谷是要亏钱的。而打工的收入,50%以上的家庭每年挣不到4000元。而在农村,每年4000元差不多是维持家庭基本的开支。

教育费用是各个家庭主要的开支之一,左云标说,村里80%以上的家庭要借债才能供孩子上学。一般的家庭从孩子上高中开始就要负债了,现在一个高中生一年大概需要5000元。

朴素的愿望

――希望他灵魂安宁

湘西至今还代代流传着“赶尸”的传说。无论死在何处,都希望落叶归根,回到故乡土葬。

记者在村里采访时,说起“千里背尸”的事情,老人们说得最多的话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不做孤魂野鬼”。

湘西至今还代代流传着“赶尸”的传说。

村里的老人说,在古代亲人客死他乡,没有足够的钱雇车运回下葬,就请一个“赶尸人”。“赶尸人”将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等写在一张特制的黄纸上,然后画一张符,贴在这张黄纸上,将这张黄纸藏在自己身上。之后,他就会唱着歌,领着尸体回家。据称,在古代,“赶尸人”在当地是很受敬重的职业。

老人们说,“赶尸”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事实上一次工作是两个人完成的,通常是师徒,一个在前面领路,一个在后面背着尸体走,用大袍子盖住。两个人轮换着完成这项任务。

传说也好,真实职业也好,都说明了一种“还乡”的渴望。无论死在何处,都希望落叶归根,回到故乡土葬,否则灵魂就不得安宁。在衡阳农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我们湖南那个地方,有那个风俗习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是我叫来的,他死了,我要对得起这里”,李绍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用干裂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但是,李绍为没能把左家兵背回家,左家兵的身体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广州。而他的儿子只带回了他的骨灰。

虽然只有骨灰,左家人还是为他买了棺木,陆淑梅说:“死了连棺材都没有,那就太对不起他了。”他们还设了灵堂,请人来做法事,连续三天,直到1月11日下葬。

左云福说:“这叫解脱,他活着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这个仪式希望他在阴间能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