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范村”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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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美国建筑师威廉・麦克唐纳主持建设的可持续发展示范村计划，在中国被大肆渲染和歪曲理解。

2005年夏天，美国建筑师和工业设计专家威廉・麦克唐纳参观了中国的一个小村庄――黄柏峪后，一个伟大的希望在他脑海中形成。作为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主席，麦克唐纳憧憬着将这个中国小村庄变成绿色村（这是一种平衡的生态模式）。在那个充满尘土的夏季，中国官方制定了雄心勃勃的新村建设计划，数百栋建筑采用了对环境没有污染的最高级节能建筑材料。

这是两年前发生的事了。根据计划，现在的黄柏峪村应该已经成长为世界知名的宜居型环境模式了，而不是像一些人指出的那样，这个项目不过是为了解决严重的环境问题，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展开的合作而已。

烂尾项目

实际上，黄柏峪已经成为国际上制定解决环境难题宏大计划的警示牌。该项目看上去混乱不堪，400栋房屋的建设在按计划推进，42栋建好的房子没有通热、通电，和没有接通自来水，墙壁已经开裂，湿气从屋顶渗透进来。利用农业废物和人类排泄物的沼气也无法发挥效用。据参与建设的工作人员透露，很多房屋没有按照原来的施工标准建设――这就意味着工作人员心目中的节能建筑永远也不可能建成。毫无疑问，村子里没有人愿意把家安到这个新的社区。

从一开始，非赢利性的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董事会里有中国部门和美国赞助方的高级官员）就各自对项目的目的存在巨大差异，中国方面希望这个项目能给黄柏峪带来切实的利益。麦克唐纳试图说服中国政府和村民们，让他们理解美国人的做法――其中包括那些为项目提供技术专家的企业，这些企业不会带来投资，只是希望能够为项目提供一些视觉上的感官效果。地方政府官员认为，项目能为村庄带来金钱和工作机会――他们甚至相信会有美国大企业在村里投资建厂。麦克唐纳原来的构想所憧憬的可持续发展理念甚至对村民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他们支持项目的目的根本不是项目的初衷。麦克唐纳希望能与环境和谐共处，地方需要的是解决就业。何文富（音）是老村民了，他早就听人谈过可持续发展和修建带有美丽湖泊的村庄，他投了赞成票。但在他眼里，麦克唐纳“有很多钱，他能够帮助中国人修建工厂”，他问，“不打算在村里投资的话，他们搞这个计划做什么呢？”

麦克唐纳计划由中美两国人组成合作小组，计划雄心勃勃，打算在2008年建成400栋房屋，其中160栋要在2006年前完工。通过将房屋集中在镇上布置，依靠种田获得部分收入的农民能从集约使用土地上得到更多收益。所有建筑材料都来源于当地，而且极容易分解和再循环利用。为避免建设过程中的污染，建筑采用的都是新型墙砖。新社区使用沼气作为节能清洁燃料，甚至配备了循环水利用设备。项目还计划在社区修建环保型健康学校。全部项目都是由地方企业投资兴建。作为当地开发商，代小龙已经投入了25万美元，这还是初始投入，他自己说整个项目的投资额是这个数目的4倍。代小龙从中心获得了技术帮助，但项目的全部投资都是由他和地方政府投入的，没有得到中国中央政府或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的任何资助。

理念差异

计划在纸面上看起来十分宏大。根据原设计标准，每栋房子的成本不超过3500美元，但后来实际的花费是原来的两倍，结果造成村民在新房上的花费太大，而他们的年均收入不到1000美元。有两户村民已经搬进了新居，但其中一户告诉记者，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这两户原来的房子毁于雷电引起的大火，省政府官员根据国家有关规定给了他们社区新屋作为补偿，不搬的话，他们就什么也拿不到。这个家庭甚至不知道项目的原始目的。大火后，6 个月前和家人搬进新居的尹士平（音）说，“我不知道这些房子盖起来是为什么。”当记者告诉她，这些新房是为环保项目兴建的时候，她傻傻地笑了：“环保？”看来她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包括麦克唐纳在内的美国小组的人意识到，项目运作比预期更具挑战。现在，一大问题是县领导班子调整，由于对项目基础设施，比如供电问题的批评，投入很可能会中断。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执行主任理查德・舒尔伯格谴责地方政府的短视，认为官员低估了示范村的投入价值。舒尔伯格还说，代小龙在建设方面过早离开，这导致他在住宅环境建设上没有做出实质的贡献。参与项目工程的环境工程师冯欢度（音）表示，房子并没有按原来的标准建设，其中包括很多建筑材料没有达到原来预想的标准（代小龙已经确信离开了麦克唐纳的项目，但细节问题没有透露）。

舒尔伯格表示，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反对地方政府通过施加压力的办法要求村民搬进新区。中心还将很快派出评估小组对村民新居进行评估，中心还将在今年夏季末出版一份手册讨论项目经验――无论好坏――中心希望示范村的建设经验能对其他组织有参考价值。“现在必须降低对该项目的期望，但我相信，从中也能得到一些好的经验。” 舒尔伯格说。

而当地的中国人看上去还很难确定。地方领导和农民说，他们曾经相信美国人会建设大工厂――如果美国不在这方面进行投资，项目可能会很快死亡。前县委官员张树元（音）说，他曾经相信，美国人将最终投入巨额资金，一位中心代表曾告诉他，在房子建好以后，工厂和企业将很快搬进来。而中心工作人员否定了事前有任何承诺。然而，直到现在，关于兴建工厂的谣言还是没有停止。“代小龙先生没有再投入更多的钱，这是因为考虑到风险的缘故，而美国方面仅仅是喊了些口号，并没有投资任何东西。” 张抱怨说。

心灰意冷

现在，很多参与这个项目的人正努力想办法取得进展，但他们的目标是十分现实的。代小龙先生说，县政府已经答应给他足够的钱完成正在建设的42栋住宅（中美可持续发展中心证实，中国科技部已经批准了该县的资金要求）。麦克唐纳表示，他现在只想为当地建一座学校，让那里的孩子接受和城市同等质量的教育。通过这种方式，黄柏峪的孩子们不会在周末的时候不得不离开家去别的学校求学。

麦克唐纳说，他的工作小组将继续开发“小型”环保事业，以便为村民提供工作机会，增加他们的收入。在谈到黄柏峪项目时，麦克唐纳不再使用两年前踌躇满志的语调去描绘项目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这是我接触的最困难的一次自愿项目，就像爬山一样，我们正从最底部向上攀登，我认为我们还只处于开始阶段。”麦克唐纳说。

作者：Sarah Schafer

出处：美国《新闻周刊》2007年5月10日

翻译：杨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