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蝴蝶茧的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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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突

胡夹子很想尖叫。

南方的四月常常落雨，一下就从早上浇到晚上。雨淅淅沥沥打在胡夹子的雨伞上，她站在校道宣传栏前看新闻，从前面绕到后面。校道上的木椅被淋得湿答答，后面则是连成片的乔木，夏天的时候很多人会坐在这里乘凉或者等人什么的。

胡夹子往右挪挪准备看被树叶挡住的那部分，微微掀伞的时候，有串树枝垂坠在鼻子前。桑果成熟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子，枝条挂满了黑色的桑葚，掐下一颗放在嘴里，丰沛的汁，连手指也被染紫了。但是，胡夹子和一动不动爬满树枝的黑色毛毛虫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声清脆的尖叫划破了天光刚散尽的上空。哦不，是两声，另一声来自周之禅。

周之禅骑着单车匆匆忙忙路过，顺着叫声放眼望过去，视线里忽然出现胡夹子柠檬黄的身影，一蹦一跳有点像野兔子。回头的一瞬，他手忙脚乱地扭转车的方向和路灯擦肩而过，只可惜——失败了。

周之禅狼狈地在教室里擦拭溅湿的衣服。就在5分钟前，好多女生看到他一拐一拐跛脚走来，纷纷放下手中的小镜子或者课本，以他为中心围成3米的圆，嘘寒问暖以示关爱之心。

胡夹子恰巧也坐在圈内，她冷冷地说了句：“还让不让人读书了啊。”

周之禅闷声不说话，拿眼角看她，心想要不是刚才某人在那里鬼叫，我还能伤到脚吗?嘶，这次估计得好几天都不能踢足球了。

胡夹子觉得自己才亏大了，考试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周之禅老是紧紧握住笔用力书写。胡夹子总要隔会就挥手扫开落在自己试卷上的小节小节笔芯，它们时不时地“啪啪啪”地，像乱飞的子弹，害得她无法安心做题目。

胡夹子交卷之前举了手：“老师，周之禅感冒了找我要纸巾擦鼻涕。”说完扔下一包“心相印”走了。

周之禅心里惨叫着，好你个胡夹子，毁我两次！

傍晚周之禅来买面包的时候，看着戴员工帽的胡夹子搞笑的样子乐了好久，临走前才说：“谢谢你，把答案包在纸巾里。要不然……你懂的。”说完哈哈两声就走了，剩下拿着面包夹的她无语地站在那里。

这算，和解了吧?

把　柄

“春天来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狗熊撒欢。”体育课的时候，她都会晃到树旁边，抬头发现蛰伏整棵树的毛毛虫一夜之间全变成了茧，胡夹子忍不住笑着想起《两个傻瓜的荒唐事》里的这句台词。

看到周之禅向她招手，胡夹子抱起滚到脚边的足球，走过去说：“干吗，还在为了报复我特地把球踢我这儿，让我捡球吗?”

周之禅理所当然地说：“看你体育课都不运动，让你捡捡球是活动下你的四肢。”

胡夹子瞟了他一眼说：“前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偷偷把足球门扛到篮球场去了。听说它的原因有好几个版本在流传，连学校领导也在查这件事呢。”

周之禅的脸差点吓歪了。

那天晚上周之禅没来上课，当初填资料的时候她曾看过他的出生日期，那天是他的18岁生日。他所不知道的是胡夹子带来了小蛋糕，只是晚自习结束之后她自己觉得肚子饿了就把准备送给他的礼物解决了。

那天胡夹子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路过操场的时候，她隐约看到几个奇怪的人将球门扛起来，绕着操场四处跑。也怪了，这年头连球门都有人要偷?

周之禅的解释是：“好不容易成人了，所以和朋友喝多了，唉，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被抓住了把柄，周之禅觉得自己以后得对她恭敬点。

地　震

胡夹子向来都是内敛的姑娘，下课时分也不和谁嬉闹游戏，别人对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胡夹子，麻烦你明天帮我带个菠萝包好不好?”明明是商量的口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胡夹子翻开本子，“刷刷”记下来。

唯一一次在教室里出风头居然是数学课上。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转，湿热的空气飘着浮躁的味道，胡夹子忍不住转过头说：“周之禅请你不要抖脚了好不好?”

周之禅咽咽口水，为自己辩解说：“我哪行啊……”

“你没抖难道是我抖了吗?”胡夹子看看桌上小熊水杯里的凉白开微微晃动，然后转头对上周之禅无辜的双眼。

两颗蘑菇一样的黑脑袋赶紧往桌底探去寻找幕后“黑脚”，一瞬间胡夹子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回响。

“地震了，老师!”

像是草原爆炸的地雷，左下角上课照镜子看《昕薇》的，后排玩PSP的，还有奋笔疾书补作业的，所有人都像被高手点了穴，梗着脖子瞪大眼睛。

所幸的是，只是邻近地区的地壳稍稍挪动了脚步，这座小城市并没有多大影响。

胡夹子理所当然受到平时人称“扎针容嬷嬷”的数学老师的肯定。之后一段时间学校还特地就地震逃生做了演练。

越珍贵的东西总是越容易稍纵即逝，生命是，爱也是。

胡夹子和班级里的同学抱着纸箱伫立在每个红绿灯的街口，为灾区募捐的时候，她的语气如天上厚重的云烟般凝重，呵了口气她说：“周之禅，我真怕我不能参加高考。”

周之禅记得当初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曾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啦，根据我的预言，高考之前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的。”然后屈起食指和拇指给胡夹子个脑门嘣儿，光听那声音还以为是弹西瓜，他笑笑补了句，“傻。”

预言这种事说中就准了，没说中也就是被世人笑而了之，说不定玛雅人当初的石碑只够刻到2012呢。

只是当时周之禅忙着打碎胡夹子的杞人忧天，没认真看她眼底的明细。

胡夹子的空位子

周之禅最让胡夹子服气的就是下棋的时候，周之禅得意地说：“象棋五子棋围棋跳跳棋，尽管放马过来吧。”

其实，胡夹子觉得他最男子气概的样子，并不是踢开足球后举起手抹汗的模样，而是下棋的时候——抿着嘴，垂下长睫毛，认真思考路线。

胡夹子输的时候都会把整盘棋搅浑，她哀怨道：“你没绅士风度，都不让我一下。”

周之禅乐得比什么都开心，还提醒她：“麻烦输的人，记得带你家特产面包来孝敬我。”

有次周之禅下完棋后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路过你家面包店的时候，发现有个小破孩在偷面包。”

胡夹子淡定地收起棋子。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周之禅见她不说话便推推她的肩膀说：“反正你以后记得多留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