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西子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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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西子来找我的那个午后，阳光灼人眼睛。“水晶！”“水晶！”吼声伴随着敲桌声传到我的耳朵，接着我头发一紧，顿时惊醒。我说田西子不要揪我头发！再揪小心我去付子琪面前说你到处勾搭！随后吼声敲桌声瞬间消失，我的头发也终于得到解放。

“今天周三，田西子同学你又旷了两天课，说！该当何罪！”我一边用水瓶里的水往脸上泼两下，一边用湿手揉着西子那一头在阳光下面红得发亮的头发。

“哎哎哎，别弄我头发，今天刚做好的。”西子拍掉我的手。

“你说你这像什么学生样！校服非得打个结，背个包也像麻袋似的，”我斜瞅了眼西子撇到桌上的大包，“你这厮是要抢银行吗？”

“我倒真想有那个胆儿，何必回来听那光头说教！”

“田西子！来一趟！”看吧看吧，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叫你咒我们伟大的老班吧，报应来了吧，咱光哥可是全年级出了名的狠角啊，女生怎么了，女生也是人，咱光哥照骂不误。

Part 2

“哎！时运不济命运多桀啊！”看着眼花缭乱的数学卷子，我不禁仰天长叹。身侧的西子又是困得直打盹，我斜瞥她一眼，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拿起笔飞快地演算起来。

“水晶，你帮我辅导吧。”不知何时，西子似乎是清醒了些，轻轻的话语飘进我耳朵里。 我略微偏了一下头，鼻腔发出“嗯”的声音，接着，便又埋头在劣质卷子上的XYZ里面。

两节自习将近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将卷子上密密麻麻的习题解决掉，回过头，西子在转笔，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习题上，倒是手腕上的蓝色手链被她不时摆弄。

“我写完了，西子小姐要‘借鉴’一下吗？”我拍拍她，用调侃的语气问道。所谓借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和西子同桌大半年的相处的方式一直是这样的。

她瞬间眼睛发亮，停下手中转动不停的笔，拿过卷子，刷刷刷地飞快写起来。第三节自习课的铃声响起，西子手中忙碌的笔终于停下来。我扔过去一块糖，顺便把自己的卷子拿回来。西子已经吃进了糖，含着糖拍拍我用不太清晰的声音和我说：“你说付子琪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我点头，顺便赠予她一个无比真诚的眼神，证明我没有说谎。付子琪到底喜不喜欢西子我是真不知道，而我只知道年少的爱情都不会有结果，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这种说教都老掉牙了，我都懒得和西子重复，相信她在光哥的办公室里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西子再次拍我的时候我甚是不情愿，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回头去听她的一系列问题。她见我没反应便再次拍我，我拿着笔继续演算，只是头朝她那边移动了一些。“水晶，给我讲讲题吧。”她的声音苦兮兮的让我无法拒绝。我犹豫了半天，皱起的眉头总算舒展，放下笔，朝她那边看过去。

我想我的耐心已经足够泛滥了，当为西子讲了第n+1遍那道几何题时，西子的一声“我懂了”终于解救了我。眼睛看了身后一眼，孟雨泽依然在奋笔疾书，我闷闷地撇下“剩下的题你自己去问老师”这句话，便再次埋头于题海中。又一节自习下课，我回过头时，西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水晶，我想我是学不下去了，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就头晕……”西子终于安分地在学校待上了几天，只是每天都会对我重复着这句话。

而我也一如既往地配合地回她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

Part 3

西子的头发又长长了，斜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光哥几次叫她去把头发剪短，西子依然我行我素，不肯执行。最后光哥撂下狠话，“再不剪头就让你家长带你剃光！”接近秃顶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严肃地警告着西子，后排的男生憋着笑，坐在第一排的西子嘴里却嘟囔着：“正好，我还正想斩情丝当尼姑呢。”

我看着西子愤愤不平的脸，心中了然，看来她和付子琪又出现感情危机了。

七月份了，西子的头发已经扎成了小马尾，而在这之前，由于她坚持不剪头发，结果被光哥训斥回家反省。我低着头笑着和西子说话：“西子，这下好了，你又清闲了。”西子也同样是低下头，避开老师的目光，偷偷窃笑。

三天后，西子在她妈妈的监督下乖乖地进了校门。她进班时，我已经在座位上了，从习题中探出头，一眼便看见了她，她对着我眨眨眼，打了个OK的手势便转身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瞧你这一脸的怨妇样，怎么？被压迫了？”我在西子第56次叹气后，终于无奈开口。“哎！我被监禁了，就连家门槛都迈不出去！”她喝了口水，急速向我倾诉不公平待遇。“你知道吗，我妈上班之前，我钥匙手机全没收，门反锁电闸拉断，你说我是造什么孽了，我看我妈就差没把我拴根链子绑床头儿了。”

“嘿！你妈当过监狱长。”我是以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的。

“不，她是做老师的，小学的。”西子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嗯哼！难怪现在连小学生都叫苦连天，敢情连小学老师都这么暴力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扔给西子两本笔记，“爱抄就抄，不抄拉倒。”

Part 4

初二下学期的生活终于告一段落，从考场中走出来，迎面遇见孟雨泽。

“水晶，考得怎么样啊？”孟雨泽和我正好顺路，便一起去等公车。我说就那样吧，听天由命。

“知道下学期要分重点班了吗？好像只有150人可以分进去。”孟雨泽声音带着忧虑。

“以你的成绩绝对没问题的，倒是我不稳定，说不定就与那150名无缘呢。”我看着孟雨泽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心中着实羡慕这个成绩好又漂亮的女孩儿。

“呵呵，分进重点班的话你就终于可以远离田西子了，她总是影响别人，真让人受不了。”孟雨泽说得云淡风轻。我犹豫半天，还是冲她笑笑，点头。

的确，是个让人受不了的家伙。

Part 5

老妈人到中年是一定会按时去美容院的，涂涂抹抹半天她才终于走出卫生间，拿起包朝正在同游戏奋战的我走来。

“走吧……”她故意拖长音，好像我若不跟她去她就不会走似的。

“哎呀，好了好了，不就是让我看看人家美容院的学徒怎么怎么勤劳，怎么怎么认真么，嘁，了不起啊！”

我被老妈生拉硬拽着进了一家美容院，老板娘一面招呼着客人一面让服务的小妹做这做那。我马马虎虎看了眼各种美容必备品便走向一侧的沙发坐下闭目养神。模模糊糊还听到老妈和老板娘的谈话。

“上次那小丫头呢？”是老妈的声音。

“还在这儿当学徒呢，这不，端水来了。”我半睁着眼看了看端着水盆的女生，心里顿时一惊。

“西子？”她竟然来当学徒？不读书了吗？要来学美容吗？各种疑问在心里冒出。

“嗨！水晶，你妈妈长得真漂亮啊。”她指指我老妈躺着的地方，冲我笑了笑便放下水盆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我问老妈西子会不会是不念了，是不是以后就在美容院工作了。老妈想了想，最终摇摇头，只说每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也许这个行业真的适合她。

Part 6

再次见到西子是在校园。初三刚开学，学校说要给教室消毒，我们便都出来上活动课。

“水晶，水晶，我可找你半天了！”她今天穿着整套夏季校服，这倒令我吃惊了，向来她都是不按规定穿校服的，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只是不知从何问起。

“你进重点班了吧，嘿嘿！你倒好了，我们那个班班主任简直就一洪水猛兽，政教也是就盯着我，你看我好不容易按学校规定穿了校服，这变态政教一会儿说我上课说话，一会儿又说我照镜子，这就算了，我跟男生说个话也被抓，说我行为不检点要扣分，你说多气人！”西子皱着眉头，语调上扬，拉着我的手都有些用力。

“我说你也太倒霉了，原来以为光哥就是你劲敌了，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给你来个全面围攻了！哈哈！”我笑着，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问她美容院学徒的事。

“咳咳！”我佯装咳嗽，眼神示意西子看后边，付子琪正往这边走来。西子啊西子你懂得时刻保持保持形象吧，心仪对象都来了还摆着这泼妇骂街的架势，看你怎么收拾场面！

西子见到付子琪的那一瞬间终于停下了张牙舞爪，付子琪走上前来轻轻牵起她的手，西子便红着脸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可恨！竟然连再见也没说！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Part 7

我没和孟雨泽分到一个班，她在初三B班，而我在A班——全校前50名的班级。我心中有着无限欢喜，又夹杂着些许惆怅。孟雨泽说得没错，没有了西子这个同桌，我的世界清净了不少。初三没有传说中的兵荒马乱，每个人像是戴了面具，不是面无表情就是面带微笑。我自嘲这应该就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从食堂回教学楼的路上，我遇见了付子琪，他正拿着一袋零食站在教学楼门口，似乎是在等人。是在等西子吧？也许太久没有见到了，有一种想念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我走到教学楼门口，停了下来，大概过了两分钟，从食堂出来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我站在门的左侧，付子琪站在右侧，人流将我们隔开，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心想还是走吧，以后再见不迟。

转身，在门的夹缝中，我轻轻瞥了一眼，一个长卷发长相清秀的女生笑颜如花，轻轻接过付子琪手中的袋子，似乎是说了什么，付子琪也跟着开心地大笑起来。随后我被人流挤上台阶，付子琪和那个女生被人群淹没，我踉跄着站稳脚跟，却终究没有到付子琪面前问一句他们分手的原因。

若问原因，不如说一句：年少的爱情终究被时光带走，一去不回。

Part 8

知道西子退学的消息时已经接近期末考试。西子那次跟着付子琪走时我还在抱怨她没有和我说再见，没想到真的再也不见。

我是从一个小学同学口中得知的。她说她有个同桌天天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训话，染头，不穿校服，不听课，三天两头不上学……简直坏事做尽。她还说那女生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田西子。

我眼睛瞪大，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最终得知原来西子在开学两周后就退学了。听说是因为老师不想她为班级抹黑，所以找来她家长，只说了“要不转班，要不退学”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我也听说那天教学楼走廊里一个女生一直在哭，还伴随着家长的声严厉色，但最后打骂声都没了。我还听说在那之后就没人见过西子了。

Part 9

我和孟雨泽一起等公车，我说田西子退学了，在开学初。她面无表情，只淡淡地说，“早晚的事。”然后便是公车来了，她刷了学生卡，找了座位坐下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没上车的我，我对着车窗摆了摆手，说：“我想起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我没有管孟雨泽是否听到了我的话，只是独自沿着公车路线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我想起初二刚开学时我和西子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她的BOBO头被烫成卷发，接电话时不时会爆粗口，那一刻我便将她归为坏学生行列。以致每次拿完换洗衣物都要紧紧锁上储物柜的门，因为里面有我珍爱的mp5，这样遮遮藏藏了半个学期我才算有些相信了这个叫田西子的女孩儿的为人。似乎她也不是那么坏。

付子琪的那句话突然在我脑海里显现，他说：“罗水晶，她和你永远不是同一种人，她是你的过客，对我来说，同样。”

我想付子琪从小学到现在是一直都没变的，喜欢了就竭尽全力得到，不喜欢了就双手放开，永远是那么不管不顾。或许这也是一种洒脱吧。

即使付子琪真的喜欢西子，到最后恐怕还是会放开她。他那有钱的爸爸会带他到省里念重点高中，会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又何必去担心学业呢？

他说得对，我们，无论是我和付子琪，还是我和西子，再或者是他和西子，永远都不是一种人。

Part 10

霓虹灯闪烁着照亮整条街道，汽笛声依旧不绝于耳。坐在1路班车上，从窗口看见一家美容院的招牌。似乎看见一个端着水盆扎着小马尾的女生说着：“我是不是被世界遗弃了。”

她肯定的语气让我蓦地心凉，像是一层层冰在心中积聚，垒成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惭愧自己没有资格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只因我也是曾经遗弃她的人中的一员。

Part 11

初三的学业越来越繁重，我已没有时间去惆怅哀叹。有多久没有想起西子了呢？我已记不清。甚至她的样子，在脑海里都渐渐模糊。

夜里看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像极了她的眼，我伸出手，仿佛够到了那颗星星。紧握，我离开的朋友。紧握，我逝去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