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大鳄”董荣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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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陆续记述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中的尖峰生活方式。这些生活方式的行为者,是两类人,其一,雅致和前卫的中产阶级;其二,绝对少数的富豪。这是一群盘踞在中国上海财富宝塔尖上的人,代表了这个城市不同一般的极致。本期说的是一位收藏大鳄。
上海滩超级富翁董荣亭的故事说来话长,不久前,当我采访他时,他反复对我说道,此刻他人生的最大梦想便是获得“神品”。
何谓“神品”?在董荣亭的眼中,“神品”就是中国古代或现代最著名画家的巅峰之作。
董荣亭有着多种多样的社会身份,其中之一便是“艺术品收藏家”。但对一个在书画作品上已真金白银投入数亿之多的人来说,“艺术品收藏家”这个称谓显然有些过于轻描淡写,在很多地方、很多圈子和很多男女的口中,董荣亭是脆利落地叫作“收藏大鳄”的。
王者威风和杀手之气
有个细节也许是对“收藏大鳄”的很好说明。
2005年,董荣亭将多年前收藏的名家陆俨少的画作抛到了拍卖市场,几轮紧张、激烈的拍卖争夺后,陆俨少的12张画作最后以1320万人民币成交。多年前,这12张画作被董荣亭用500万人民币拍卖而来,一进一出之间,董荣亭尽赚820万。就这一把,“收藏大鳄”尽显王者威风和杀手之气。
但对见惯了大场面、大阵势的董荣亭来说,820万人民币又算得了什么,也就是一个阿拉伯数字而已。更何况,收藏是他的生活,对中国历代著名书画家作品的把玩、欣赏,是他的生活方式,这些又岂是人民币可以简单说明?
假如说,几十年前,限于审美上、经济上的种种原因,董荣亭还只能以追求书画作品的“真”作为生活的主要目标之一,而今,他生活的主要目标之一便是收尽天下书画作品中的精品、神品,董荣亭要的是比好更好、比美更美的东西,要的是与时间一样悠久、与空间一样永恒的艺术。
当然,人的梦想不会空穴来风,我的叙述必须回到五分之一世纪之前。
收藏始于1000元
1980年代中期,在中国大陆还没有艺术品拍卖一说的时候,上海利群调剂商店悄悄地成立了一个拍卖部,并在昆山路小学中搞了一次静悄悄的拍卖预习。那次拍卖预习中,董荣亭用1000元人民币收下了一块田黄石。这次收购纯粹只是个人爱好,没有投资的丁点想法。20多年后,董荣亭先生收购的这块田黄石身价已经从1000元暴涨到了10多万,董荣亭不经意地收获了他当初的“投资”,但他更看重20多年前自己内心的那份对艺术品收藏的美好情怀。
1993年,随着朵云轩正式开始中国艺术品收藏、拍卖工作,董荣亭的收藏也进入了第一个高潮期。
那段日子,正是他进入乍浦路开王朝酒家的时候,他用2000元左右一幅的价格先后收藏了应野平、王个、程十发等人的作品,他将这些画作放在家中反复把玩,浓烈的情趣让董荣亭在乍浦路美食街的一路搏杀中有了另外一份清雅感觉。
随后,因经济实力的上升、审美视野的开阔,董荣亭的藏品日益精良,朱沅的《百骏图》便是一例。
在董荣亭那间不算太小的书房地板上,竟然不能完全地平展开来这幅名叫《百骏图》的清代作品。此画早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巨幛”,它长达26米,宽也有2米,作者是清朝朱沅。
对于这位朱沅,董荣亭可谓如数家珍:中国古代美术史上有“五朱”,朱沅就是其一。尽管朱沅技艺精湛,但是传世作品寥寥无几,全国主要几个博物馆里居然没有一幅他的作品。但董荣亭得到了一幅朱沅的罕见之作《百骏图》,它的拍卖成交价仅为36万元。当时,不少人认为此画价值不高,然而董荣亭自有理解:朱沅作为清朝道光年间的人物,要在当时条件下完成如此巨作,难度可想而知,他看中的便是其中的深层价值。
得到《百骏图》时,还有一个小插曲。
《百骏图》拍卖时随同还展出了配对的瓷瓶。当时北京有个企业家派人来上海竞拍,就在他关注瓷瓶的时候,董荣亭已经拍到了《百骏图》。事后,那个代表愿以更高价格从董荣亭手中收得《百骏图》,不少朋友也劝董荣亭加价卖出。然而,董荣亭就是不愿,他的想法只有一个:收藏不是投资,唯求雅趣,不图功利。
清朝名师石涛的八张《溪山逸兴图》亦是一例。
此名画当时流落于日本一家私人博物馆,2002年深秋时节,《溪山逸兴图》拿到上海举行拍卖。此画一直很有争议,不少专家都说是张大千仿制之作,但董荣亭志在必得。他认为,此画不管是石涛还是张大千所为,都值得他去收藏。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人的作品怎么能够流落于外?
那次竞拍十分激烈,董荣亭与日本竞拍者进行了反复角逐,最终以500万人民币高价拿下了石涛画作,赢回了中国人的脸面。竞拍成功后,有圈子里的同行一再嘱咐董荣亭不要再让这幅经典之作外流,董荣亭一口答应了。他精心收藏着石涛的《溪山逸兴图》,一年之中最多也就只打开一次,小心翼翼间满是他对此画的珍爱。
随后,董荣亭的手笔越来越大。
2004年春季,董荣亭兵不血刃地拍得著名画家谢稚柳的《峨嵋金顶》。此画从50万人民币起拍到120万人民币收官,董荣亭一路走来轻松胜出。稍后,当代大画家之一的陈佩秋老先生在董荣亭家中如此点评:此画精妙绝伦,是谢老四五十岁时候的高峰之作,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大气之品。闻听此言,董荣亭的内心刹那间明亮而又舒畅。
2005年秋高气爽的日子,刘旦宅名作《魏晋风流》拍卖会上,那番苦斗、恶斗更令董荣亭终生难忘。70万起拍,中间经数十次拉锯、数十次较量,跌宕起伏、大开大阖之中考验着董荣亭的意志力、忍耐力和判断力,最终,他用220万人民币拿下《魏晋风流》,向来见惯大阵势的董荣亭额头上也不由得一阵冒汗,不过,内心着实快慰。
2005年的某个星期,堪称董荣亭几十年收藏生涯的奇峰突起之时。7天时间,他反复来回于北京、上海这中国两大收藏重镇,以3000万人民币巨资拍卖、收藏了精湛的中国近现代字画,“收藏大鳄”的称号由此不胫而走。也是从这次收藏后,董荣亭博得了海上资深艺术品鉴赏家们的一致赞赏,他们认为董荣亭收藏的以吴昌硕为代表的海派画家作品之多、之广、之深,在整个中国大陆都可以算上一绝。董荣亭笑纳了这样的赞美。
与旧友相会,岂有不快
董荣亭似乎一下子还找不到他的“梦想”。在他的上海西郊别墅挂满了近现代中国海派画家经典作品的房间中,他对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希望有好东西出现,有‘神品’出现,它们应该能够再次激发起我购买欲望。现在,几乎每天我都会收到中国各地拍卖行寄来的作品书,但老实说,我很失望――十分失望,因为我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
因为没有得到,董荣亭一度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股票。
某日,股市一番大跌,一天间,董荣亭损失人民币高达上千万。但也就在这天,董荣亭花了190万从他人手中买来了潘天寿的名画《朝霞》,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手边放一壶浓茶,反复、仔细、出神地看着墙上张挂着的《朝霞》。会心处,竟然忘情地“哈哈哈”笑出了声响。正在他家的一个“王朝”员工很是不解:“董老板,今天你股票损失高达千万,你还高兴得出来啊?”
董荣亭又是一阵大笑,回答对方:“与旧友相会,岂有不快之理?”
对方当然不能理解董荣亭内心翻动着的真情实感。还在董荣亭的少年时代,疯狂爱上作画的他,一日,在一张年历上看到了潘天寿的《朝霞》,反复观看竟然爱不释手,以至到了忘情程度。回家后,他将年历铺开在自己家中那张斑驳陆离的桌子上,随后,一边铺开宣纸,一边便一笔笔地临摹着大师作品……岁月沧桑、世事变迁,当年,董荣亭只能对着破损年历反复临摹《朝霞》,而今他却能坐拥大师的真迹,翻云覆雨的感受又岂是旁人可以体会?真可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那日,当董荣亭将这个故事告诉我之后,他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仿佛随着叙述又重回到往昔岁月。稍后,他语气沉重地对我说:“看着大师作品,看着少年时代我临摹的《朝霞》,我的感觉仿佛找回了初恋情人。”
这便是“收藏大鳄”董荣亭,这便是他人生中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