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昔日恋人送终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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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12日，楚山雾塞，汉江水咽。一支由湖北汉水河畔柳溪镇村村民组成的送葬队伍缓缓地行进着，死者的妻子和昔日恋人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哭声撕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死者的昔日恋人为什么出现在送葬队伍中要为死者送终？这背后有一个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大爱故事……

不能生米做成熟饭

死者叫沈文生，为他送终的昔日恋人叫王玉兰，他们都是湖北省汉江县柳溪镇村人，还是门挨门的近邻。他们自幼一块儿玩耍、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原来两家关系挺好，只因王玉兰的父亲早亡，迷信思想严重的沈家父母说王玉兰的母亲是个扫帚星，担心她克死丈夫后会把晦气吹散到沈家，因此两家人日生嫌隙。王玉兰的母亲更是严禁女儿与沈家人来往。

日子如白驹过隙。王玉兰出落成了一位漂亮的大姑娘，沈文生也发育得高大壮实。尽管两家大人不和，却挡不住两位年轻人互生爱慕。

1997年9月，沈文生、王玉兰高中毕业了。他们常常在两家紧挨着的责任田里劳动。农闲时，他们便偷偷地往一块儿凑。

一天晚上，村里演电影。电影刚演了一半，沈文生就约王玉兰到村头汉江大堤上走走。在一片柳树林里，沈文生炽烈地对王玉兰表白说：“我要娶你！”王玉兰则含羞地说：“我，我要嫁给你！”爱情的熊熊火焰炙烤着两个人的心，然而，他们的心头却压抑着一丝隐忧。

2002年3月，沈文生上门求婚遭到王玉兰家人的痛骂。之后不到一个月，王玉兰便被母亲强行介绍给了远在武汉市郊一户家底殷实的远房亲戚——患有癫痫病的张秋江。张家还送来了一份高出沈家几倍的聘礼钱。这些钱足够让王玉兰的哥哥娶媳妇用。虽然王玉兰性子刚烈，但抵不住母亲的下跪和哥哥的苦求。她除了死去活来地哭，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一天黄昏，王玉兰约沈文生来到汉江大堤的柳树林里。沈文生看着哭红双眼的王玉兰心里一阵酸楚，他对她说：“我家确实穷，赶不上张家。再说，我看张秋江人长得也不错，他患的癫痫病也不是治不好的病，你还是尊重母亲的意见吧。”王玉兰泣不成声地说：“我既然爱上了你，就发誓要嫁给你。”过了一会儿，她用期待的神情对沈文生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斩后奏，来个生米做成熟饭，到那时不怕我娘不同意。”

沈文生压住内心的激动，擦去王玉兰脸上的泪珠，感激地说：“你对我的这份情，我死也忘不了。然而，爱情就是责任，如果我俩生米做成了熟饭，我们的人格就低了，更对不起张秋江，况且，我们前面的路还很长……”

王玉兰猛地站起身，说：“既然你这样说，就让我娘把我卖给张家吧！”说罢，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临分手时，王玉兰从颈上取下一个物件扔给了沈文生。那是一个用红丝线连着的玉石观音，还带着她的体温。沈文生泪眼蒙眬，无可奈何地目送王玉兰远去。

不久，张秋江便锣鼓喧天地迎娶王玉兰。王玉兰上婚车的一刹那，看着远处默然不语的沈文生，再次落泪。

爱是理解也是宽容

一对情真意切的鸳鸯被拆散了。沈文生大病一场后，在王玉兰出嫁的那年冬天，抱着既然没了爱情和谁结婚都一样的态度，很快便与邻村姑娘张艳玲结为夫妻。王玉兰听说后，给沈文生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说：“你我都是有家的人了，为了两个家庭的稳定，让我们幸福的时候互相忘记，困难的时候互相想起，没有了爱情还有人情，做不成夫妻做兄妹……”沈文生把那封信贴在心口，哭了许久。就连他的妻子张艳玲看过王玉兰的信后也感动得为之落泪，称王玉兰是个好女人。

2002年春节，王玉兰和丈夫张秋江来给母亲拜年时，张秋江因喝多了酒犯了癫痫病，在地上打滚吐白沫，被人送进医院抢救。沈文生听说后，便四处托人寻找治疗癫痫的药方，还亲自上山采药。张秋江服了沈文生托人捎来的草药后，疗效十分明显。他和王玉兰想登门致谢，又怕张艳玲误解，夫妻俩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沈文生。

婚后，沈文生和妻子过了几年平淡安然的日子。妻子比他小几岁，儿子天真活泼。妻子很体贴他，他也很珍惜妻子。就在一家人刚刚品尝到幸福的滋味时，一场灾难悄悄地降临了。

2011年3月初，村里很多人染上了流感，沈文生也不例外。与别人不一样的是，沈文生发现自己咳出的痰中带血。张艳玲急忙把丈夫送进了医院，经检查，沈文生被确诊为肺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直言不讳地对张艳玲说：“你丈夫恐怕活不到年底了。”此言如五雷轰顶，张艳玲一下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沈文生患病的消息传出后，村干部和亲朋好友纷纷到医院探望他。沈文生把来看他的人的名字一一记在本子上，再三叮嘱妻子日后再难也要还乡亲们的恩情债。他知道自己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就拒绝医生的治疗，情绪低落到极点，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每当夜深人静，他都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把王玉兰送给他的玉观音贴在胸前痛哭。

心细的张艳玲明白丈夫这是在思念王玉兰，一个念头由此而生，让王玉兰来看看他。但她也很担心，将近10年了，他们和张秋江、王玉兰少有往来，就是找到王玉兰，她会来吗？即使她愿意来，张秋江会同意吗？

经过反复考虑，张艳玲觉得无论如何也要了了丈夫最后的心愿，让他无憾辞世。张艳玲找到了王玉兰，把实情说给了她。王玉兰百感交集。思索片刻后，她坚定地说：“大妹子，我答应你。但我得和俺丈夫商量一下。”

张秋江比王玉兰大8岁，为人忠厚，在村里挺有人缘。王玉兰嫁给他时，把沈文生和她之间的事毫无隐瞒地对他说了。张秋江不但很宽容妻子，还向妻子表示说：“像沈文生这么大义的人天底下难找！他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往后我会报答他的。”张秋江说到做到。2008年7月，柳溪镇村遭涝灾，张秋江曾专门让妻子给岳母和沈文生家各送去500元钱，以示慰问。

正当王玉兰内心纠结时，张秋江从集上卖菜回来了。还没等王玉兰开口，张艳玲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张秋江面前，哭着说：“大哥，俺男人患了绝症，想在临死之前见见玉兰姐，您就帮他圆了这个心愿吧。”

张秋江搀起张艳玲问清情况后说：“好妹子，你都不计较，我还计较啥？就冲过去他俩那段情，冲他为我采药治病，我们也得去看他。有恩不报还是人吗？”随即，他拿出5000元钱递给妻子说：“你先拿去为文生治病，再难咱们也要满足文生最后的心愿，让他含笑告别人世。”

悉心照料昔日恋人

王玉兰赶到了沈文生的病房，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自己曾经爱过、恨过的男人，完全没了昔日的模样……她轻轻地走过去，十多年的情思化作了一句话：“文生，你好点儿了吗？”说完，泪水便模糊了她的双眼。沈文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紧紧地握住王玉兰的手潸然泪下。见此情景，张艳玲借故离开。王玉兰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扑在沈文生身上失声痛哭……

沈文生的病情持续恶化，医生说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王玉兰坚定地对沈文生说，生不能成婚，死要为他送终。然而，这个决定立刻遭到了沈文生的反对，他说：“我临死前能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了。你快回去照看大哥和孩子吧。”

当医生和同病房的人得知他们是昔日恋人关系后，都感动地对王玉兰说：“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是依了他早点儿回去吧。”王玉兰只得依了沈文生，无奈地离开了。

祸不单行。就在沈文生病情加重、身边不能离人时，他8岁的儿子沈小聪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汽车撞伤，送入另一家医院抢救。王玉兰听说后，立刻返回医院，把随身携带的1000元钱塞给张艳玲，叮嘱她说：“快去照料孩子吧，放心，这里有我呢。”张艳玲流着泪，望着恩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为了尽可能让沈文生在弥留之际多享一份人间真情，王玉兰强忍悲痛，为他做了连妻子都很难做到的事。

一次，沈文生高烧不退，突然呼吸急促、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处于半休克状态。王玉兰急忙喊来医生。医生诊断后说，沈文生咽喉有了痰必须马上排除，否则就有生命危险。当时，医院的吸痰机坏了。王玉兰顾不得多想，撬开沈文生的嘴，口对口为沈文生吸痰……沈文生得救了。

让王玉兰难为情的是为沈文生擦洗身子。她开导沈文生，也是开导自己说：“你不要想得太多，把我当成你的亲人就行了。”就这样，王玉兰每天悉心护理着沈文生。

同病房的人心疼王玉兰，劝她说：“你对他已经尽力了，能将就的地方不要太认真了。这样下去，你非累垮不可。”王玉兰激动地说：“你们的话我都懂，但他在人世上时间不多了，他爱人既然把他托付给我，我应该让他享受更多的人间温暖。”

沈文生的儿子遭遇车祸，因车主没有办理车辆保险，在借债支付其大部分医药费后，已没有能力继续赔偿，张艳玲不得不让儿子提前出院。看着残疾了的儿子，想着快死的丈夫，张艳玲欲哭无泪。

看着张艳玲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王玉兰决定回家为她筹钱。

谁知，当王玉兰风尘仆仆刚到家时，婆婆便指责她说：“玉兰，这些年我没说过你，可你这次做事太让人看不过眼了。你走后没几天，秋江的高血压就犯了，差点儿丢了命。你去看看那个人就行了，犯不上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你让我和秋江咋想？让乡亲们咋想？”

王玉兰听了婆婆的话哭了，她一边向婆婆解释，一边收拾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张秋江卖菜回来，她赶快问寒问暖地向丈夫道歉，请他原谅。

张秋江却安慰她说：“不管别人咋说，你尽管去照料他吧。他们一家这次是遇到了天大的坎儿，应该帮。你对他尽心，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以后也会对我更好。”他一边筹钱，一边对妻子说：“这次我和你一块儿去，只有这样文生才会含笑九泉，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面对这样的好丈夫，王玉兰百感交集，扑在丈夫怀里哭着说：“你可是天底下难找的好丈夫。”

为昔日恋人送终

死神仍在一步步逼近沈文生。

自从王玉兰走后，他整天不吃不喝，望着天花板落泪。张艳玲总觉得丈夫有话要说，可问他时，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张艳玲知道丈夫在盼王玉兰，可又不好开口。于是，张艳玲连夜给王玉兰打电话，让她速来。

王玉兰的婆婆得知儿子和媳妇一块儿去为沈文生送终时，气得又哭又骂。左邻右舍听说后更是说啥的都有。有人劝王玉兰说：“你对昔日的恋人这么痴情，你把秋江往哪里搁？”有的亲戚还指着秋江说：“世上哪有让老婆为昔日恋人送终的傻瓜？你算是把咱张姓人的脸丢尽了。”婆婆在王玉兰面前边磕头边说：“玉兰呀，娘求你了，沈文生过去对你好、对秋江有恩，咱可以出钱还他的情、报他的恩，可说啥也不能为他送终呀……”

王玉兰委屈极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张秋江却流着泪说：“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您哪里知道，当年沈文生忍痛割爱时玉兰可是清白的身子呀！”他向娘哭诉了新婚之夜王玉兰告诉他的那段情和沈文生为了给他采药曾经摔伤的往事。听完他的哭诉，人们啧啧称赞说：“沈文生这样重情重义，可不多见呀！”还有人说：“该去！冲他那么讲义气，也该去。”母亲也边擦泪边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吧！”

两天过后，王玉兰和丈夫出现在沈文生的病床前。当时，沈文生半躺半靠在病床上睡着了。王玉兰看着憔悴的沈文生直掉眼泪。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不行了，弥留中的沈文生努力睁开眼睛，无神的目光向四周扫视一番，最后落在了王玉兰和张秋江的脸上，他的嘴唇抽搐着，似乎很想说些什么。王玉兰用手擦去沈文生眼角的泪花，突然吻着沈文生的脸痛哭了起来。

沈文生把王玉兰和张秋江的手放在一起，停了好大一会儿，很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我……要走了……临死前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说到这里，他把脸又转向张秋江说：“我死后……把儿子托付给你们了……你们的情……我只有来生再还……”

张秋江抓着他的手流着泪说：“好兄弟，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儿子当亲儿子待，把艳玲当亲妹子看。有我们吃的，决不让他娘儿俩饿着……”

沈文生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再说出来，两行热泪悄然滚下他的面颊……

“文生，你醒醒，文生……”王玉兰边哭边喊，俯身将颤抖的双唇紧紧地贴在沈文生的脸颊上。沈文生在昔日恋人深情的一吻中合上了双眼。

沈文生火化前，王玉兰坚持和张艳玲一起为他最后洗一次身子、梳一次头发，为他穿上一套崭新的西装和鞋袜。

从火化场归来，张秋江补齐了医院的欠款，还按当地风俗安葬了沈文生。在沈文生的坟前，张秋江把沈小聪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好兄弟，你安息吧！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再难我也要把他养大成人，再难也要帮他成家立业。”

王玉兰边为张艳玲擦泪，边说：“大妹子，放心吧，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等文生过了‘五七’后，我们就来接你们娘儿俩回武汉和我们一起过……”

在场的乡亲们听了王玉兰和张秋江的话，一个个禁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