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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四力 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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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学如耕耘,出力流汗之外,还要仰赖天时与地利。同样劳心劳力,有人五谷丰登,有人颗粒无收,盖因流年不利也,其奈也何。五谷丰登还是颗粒无收,常常并非立马兑现,而须等到农时才见分晓,这便苦煞了靠天收的农人。与此一模一样,学者治学,半生辛劳,不见成效,恍然于自己原本不是读书的种子,例不鲜见,让黄泉道上拼命赶路的读书人哀而复哀。不服而无奈的,唯以佯狂打发,袒露几缕本色,反倒为人间留下一抹景致。多数只能服命,死读书,读书死。在下少年习画,僻壤陋室之中,三更灯火五更鸡,尺幅天涯,结果三试不第,一塌糊涂。内行指点:小子,你还真不是这块料子哟!那时节,雨后山明,花残日永,岁月骎骎,唯一不再的是时光,连哭都发不出声来。

因此,瞻望前路,环顾周遭,倘不小心走上学问黄泉路,就要做好靠天收的准备。实际上,大凡学有所成,除开天资,以下“四力”,可谓缺一不可。否则,最好别沾边,或者,混吧。

一是功力。早年是否下过功夫,而积攒下功夫,决定了站在何种起点之上。这功夫,自童蒙以还,春秋接踵,半生怵惕,一天荒不得,始望慢慢涵养得出来。其中,对于原典的系统性研读,最为重要,堪称童子功。通常所谓学术训练与学养积累,这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它们不仅力启问题意识,而且打开心灵的格局,形成纵贯的历史意识。有此基础,日后才有可能独力攀缘,登堂入室。这就如茨威格所言,一个人的肌肉缺乏锻炼,以后还能补偿,而心智的飞跃,即心灵中那种内在理解力则不同,它只能在成形之际决定性的那几年里进行锻炼,只有早早学会把自己的心灵大大敞开的人,以后才能够把整个世界包容在自己心中。功力不济,靠聪明,年纪轻轻也能弄出点名堂,花拳秀腿晃人眼睛,但是,愈往后来,愈发无力,便只好偃旗息鼓了。仅就国朝法学界来看,不少从业者年过不惑,而山穷水尽,就在于早年用功不够,继而不够用功,一点点浅显功力,发尽了,只好炒冷饭。要不,开始瞎摆活儿,以年资、齿德和爵位,坐主席台,发大感想,哼哼唧唧,咿咿呀呀,装腔作势,沫星飞舞当彩练。晚辈不屑,直斥为“且看今日新父之速朽”,允当,活该。

二是心力。假设虽有积功,而心力不济,照样一切白搭。几十年起早睡晚,积劳积慧,就是心力恒久的明证。认准专题,横下心,专一用心,刨根问底,有赖于心力之坚忍不拔。寻绎事实,厘辨是非,然后孜孜矻矻,坐稳板凳,将那思想经纬一针儿一针儿缝缀为美丽画卷,非有专志和恒心,不足以言成。虽无惊天动地之举,亦乏光艳夺目之业,一生耕耘,乐且好之,于心心相印里而得灯灯相映,所赖同为心力,并在养育心力。不宁唯是,一己的生命困顿和社会大众的人生苦难,作为时代的活剧,天天都在上演,刻刻笙歌不辍。既是演员,又是观众,湖海客心千万里,面对此情此景,哪一幕不触目惊心,哪一场不挠肠揪心,哪一出不让人无奈而痛心。此时此刻,透过迷蒙泪眼,苦心志,劳筋骨,就是用心思回应心思,就是用生命在参悟生命。科学多赖用脑,风流别有千般韵;人文多在用心,天若有情天亦老。因而,诗人多病,非癫狂,即早殁,其理固然矣!是呀,想那离乱岁月,海德堡校园内,马克斯·韦伯,一介教书匠,痛定思痛,行行坐坐,对无限河山,想沧浪人生,能不心神俱伤,而每每心痛欲绝矣!其平生职志,不外为德意志寻魂,而魂魄来去兮,他能不神伤而早逝,一了还百了!?

三是愿力。因有心而发愿,发大愿心,才会有持之以恒的践履。以晚近中国论,“此生有穷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海疆寥廓立多时,写尽了万千志士仁人的悲怆心怀。强虏入室,钟鼎坍颓,维新先贤以“苦心”系“百世”,强毅而力行,自然源于一腔悲愿;面对沧桑故国,飘摇神州,新儒家诸贤,挺身而出,其心其力,同样还是在于这一悲愿。本来,无论冰河铁马为国捐躯,还是寒窗枯坐守续一脉香火,哪一样凭的不是这个愿心和愿力呢?情形常常是,国破家亡,大难当前,庙堂顷刻颠覆,美好人生瞬间殒灭,顿时促生悲愿,启发大愿心。孤灯独对,皓月霜天,格物致知,将世间顿悟,同样启导愿心,促发愿力。不过,愿力如同心力,多半是在日常洒扫应对的践履中,守拙持恒,日相磨砺,不露锋芒也。它不是一发而勃焉,相反,它甚至表现得柔弱,而柔弱,如史铁生兄弟所言,是爱者的独信,也是信者仰慕神恩的心情,静聆神命的姿态。我们翻看梁漱溟老人的《朝话》,就知道愿心和愿力,如水滴石穿,如彩云追月,是生命在拿生命为凭,欢喜雀跃地去迎战苦难呢!

四是体力。身体不顶事,总是病歪歪的,谈何成事。设若连命也没了,则万事俱休,只能“憾甚、憾甚”了。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心思,要把颠倒迷乱的苦乐想个透彻,劳心伤神呢,朋友,非有健全体魄,作百年计不可。此于历史家,尤为显然。吕思勉和钱穆,师徒二人,著述等身,功力厚积和心愿恒持固为内因,而得享高寿,天假颐年,同为充要条件。固然,像罗曼·罗兰那样,身柔体弱,而心魂刚健,以短暂一生创造出如此博大而宏阔意象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为此付出的身心代价,一如鲁迅先生之伤逝,朱生豪先生之早殁,总是令人黯然神伤。至于梁思成、林徽因伉俪之遭遇,更是让多少人心伤新林院,魂断四月天。

以上四力,功力、心力、愿力和体力,所涉为中才之人,也就是如我辈之绝大多数人。木匠、泥瓦匠、教书匠与工程院的院士,在此同处一列,并无轩轾。天才总是例外,天才也需要运气,可遇不可求,不要比,不好比,比不得,比不了。否则,举目凄凉,愁积梦稀,自寻烦恼,搞不好把命搭进去,亦未可知。

朋友,“但教河伯,休惭海若,大小均为水耳”,何必呢!

(摘自 作者的博客)